雨露的味道,粘稠。
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上,打在万顷琉璃。
泛起涟漪。
“老爷,下雨了。”
一个仆人毕恭毕敬地道,低眉顺眼,微躬着身子,神情却不容拒绝。
“您该回去了,莫沾湿了金贵的身子。”
“嗯。”
只得到一句简短的回答,一位身着金丝边银纹裙裾华丽服饰的男人,背着手,若有所思。
站在雨中,任由仆人为他撑着油纸伞。
老爷有点矮小,温和的眉眼,长得很是大气,却比仆人长的还像仆人。
‘哒哒’,一个声音飘忽不定,从远方渐近。
男人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回头,却只是个散发着怪异气息的小孩子。
老爷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但由于他表面温和好人的表象,他还是叫住了那个小孩子。
小孩低敛着头,细碎过长的发将眉眼皆遮住了,眼底的神情看不真切。
他似乎想要绕过老爷和仆人。
但老爷温柔的唤声,使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了下来,驻足。
老爷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趣,向他招手。
“老……”
仆人的话语瞬间被老爷挥手打断,仆人似乎习惯了,他只是滴水不漏地将老爷遮好,便听话地退在了身后。
小孩只是向前挪了一小步,气息阴沉,好似个死人,浑身透露得格外诡异。
他掀眸,看着听话的仆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似乎万分不解,眼底那看不清的神情还有……鄙夷。
老爷此时十分精明,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神情,不由笑了笑,淡然。竟然也没生气,反而主动靠近了他。
小孩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没动。
但满身的刺,一脸警惕。
老爷突然伸手打向小孩!
那迅速的动作,几乎看不清影子,隐隐有空气的破空之声,可见其力度之大。
跟本不像普通老爷能有的。
但小孩也是颇出人意料,一下子便伸臂格住了老爷,速度甚至比老爷还快,却明显地有些吃力。
尽管格住了,但他脆弱病态,营养不良的手臂上,还是泛起了红痕。
他眼中出现了愤怒,还有冰冷的杀机。
唇间只吐出一个字,无比的戾气,说出的话却像三岁小孩子一般牙牙学语:
“……痛!”
简单的字,却裹挟着无尽的怨毒和悲哀,空气中,是腐朽的味道。
老爷一直波澜不惊甚至温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大波动,满脸诧异,但迅速恢复平静。
但神色很差,已远不如先前平易近人。
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兴致,摆了摆手,转身径直往雨里走远。
身上却无雨水沾湿,仍是清清爽爽,眼色微沉,语气也冷了。
“先带回去罢,好好安顿。”
“是。”
仆人没问任何缘由,架住了小孩跟了上去。
看似貌不惊人,力气却竟也大的惊人,小孩垂眸,只挣扎了一下,便任由其摆布。
神色晦暗,眸色宛如浓墨看不出任何情绪。
令人寒颤不已。
仆人莫名震了一下,心中悸寒,但很快反应过来,跟上了老爷的脚步。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
小孩原本通红一片的人手臂,一瞬间恢复,变为白皙透亮,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小孩自然知道刚才一切的发生。
他的眼中闪过痛苦。
……
……
小孩轻易地挣开了仆人的束缚。
“自己走。”
他说的话还是那么简短,这回的吐字却清了些。
仆人既有些诧异,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孩先前对他那冷然讥嘲和鄙夷的一瞥,他记得他只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灵魂的颤动。
淡漠,君临天下。
他竟然在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孩身上发现了。
真是可笑,他想。
“……求得宽宥和悲悯……为……”
中间一部分模糊不清,那突兀的,仿若神明说的话,虽是那样无礼,但好像受到了洗礼一般。
那种洗礼,不是所谓佛假惺惺的空灵的超度声,想着尊敬,而安慰着无知的自己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而是……
仆人好像变了一个人,在一瞬间,换上了出了森冷狰狞的面孔,像一副华丽的面具。
他突然对居高临下的老爷生出了不满,这种情绪,连他自己亦茫然,但突然间很愉悦。
仆人些许恍惚,再瞧小孩,他仍是面无表情,连嘴也没动过,谁在说话?
他胸口闷得想吐,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在机械地摆动。
一个好似蝴蝶抛弃掉的空壳。
太空虚了。
……
(先“水”为敬,敬我是条汉子。?(”??))
暗处。
小孩看着仆人的反应,一直来冰冷厌世的嘴角,邪恶地勾起一丝弧度。
是啊,没人看见。
……
这一直以来,谁知道他的几多伤呢?
他的家坐落于大山里。
准确来说,不是家,只是一个洞,洞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也从未感到孤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
从小和狼等野兽调教。
这里是一个修行世界,小孩到了一定年龄,都会选择俢灵,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经过着血腥的洗礼。
但对于一个在大山里的小孩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只有他一人。
所以他连话都说不清。
但是一天……
……
时光仿佛重溯,他五官全糜的脸上鲜血淋漓,他没哭,他坐在一个小土阶上。
咧嘴笑了。
他有痛觉,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糜烂得已经看不出是人了。
他缓缓嘬着沾满血的指尖。
他感觉不到害怕,内心麻木,苍白,唇红似血。
森冷的白牙,泛着邪恶的弧。
血,是妖红的。
但……听说,红色的彼岸花叫做曼珠沙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