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乐现下恢复地差不多了,方才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仍然喘不上气,但手上脚上的力道也是有的,她见南尧芃似乎占了下风,便想将那些人引到她这边,让他有机会下手。
南尧芃周身乏力,眼前之景变得有些模糊,但见那些人往河边走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芦苇荡飞身而起,朝着最后面的一人砍去,那人的脖颈生生被南尧芃削断一半,闷哼一声便倒地。
“他在后面!”一人发现了南尧芃的踪迹,大声招呼着他的同伴。
那群人听到呼声,皆快步赶来,南尧芃躲闪不及,只能被他们团团围住。
“装神弄鬼,杀我几个兄弟,我要你好看!”为首那人早就被南尧芃戏耍得恼羞成怒,提着刀就朝着他砍过来!
“等等!”他身后一小厮见状,连忙抱住他,“大哥,方才那石子分明不是他投的,说明他还有同伙啊,我们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啊!”
芦苇荡繁盛茂密,那些人初来乍到,也不熟悉地形,故不敢轻举妄动。
为首那人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若是有同伙,为何不现身救他,就算他有同伙,老子能杀一个是一个,就先从他开始!”
南尧芃知道吓唬不了他了,便说到:“不怕死的就来吧!”
“给我上!”那人铆足了劲挥着刀朝南尧芃砍来,他只站在原地,怔怔望着那刀从面前砍下,手上已经开始蓄力,待那人扑过来的瞬间,就将短刃刺入他胸口。
可还未等南尧芃出手,“当!”的一声,那人的大刀已被远处飞来的利箭击飞,接着又一离弦利箭,将将刺入那人心口。
南尧芃朝着师乐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并未暴露,便放了心,可这箭会是谁射出的?
“还有谁要来送死!”南尧芃沉着声音冷冷说到,眼下他已经开始意识模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能拖一时算一时。
那些人见他们的头儿已经毙命,想着回去也是被问罪,便心下一横,齐齐朝着南尧芃进攻。
那些人担心暗处射出的箭,便一边进攻一边注视着周遭,明显跑得步态不稳。
南尧芃见状,微微退后一步,呈弓步站立,扯下身上一块布将短刃牢牢绑在手上,在那人踌躇之时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短刃刺进那人胸膛又抽出,一时血溅了他一脸。
枕戈趴在河岸边树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弓,此刻正悠悠看着这边战况,他心道南尧芃还算个好汉,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索性让他出出风头,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而这边南尧芃被那些人团团围住,脱不开身,心道方才出手相助那人这会子又去了那里,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毒似乎走遍了五脏六腑,南尧芃终于坚持不住吐出一口血水,就在他堪堪要倒下的瞬间,那些人齐齐举起大刀朝着他砍来,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感受到猩红血水溅在脸上的触感。
那些人齐刷刷倒下,身上稀稀拉拉插着长箭。
师乐穿过芦苇荡,往方才激烈交战的方向寻去,一路上她一会儿摸到一具石首,一会儿又踢到一把大刀。
“南尧芃!”她焦急喊出了声,也不管那些人会不会发现他,现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路跌跌撞撞,在芦苇荡深处摔了一跤,一看脚上,齐齐躺了好几具尸首,那些人胸口都插着几只断箭,而她现在正扑在南尧芃身上。
被师乐这么突然一压,他竟然疼得咳嗽起来。
“总算找到你了!”师乐见南尧芃就在她眼前,还能说话,心里总算放了心。
“我还没死呢!”南尧芃气若游丝、虚弱答到。
“没死就好。”师乐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正欲将他扶起来,可南尧芃的身子似乎有千斤重,只见他脊背挺得直直的,脸上的肉都疼得扭曲了。
师乐方觉不对劲,往他身后一看,南尧芃此刻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伸手一摸,全是黏滞的血水。
“怎么回事?”师乐扶住南尧芃,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又倒下去。
她搭上南尧芃的手腕:“脉象怎么这么乱?”接着又抚上南尧芃的额头,只觉他周身发烫,就像火烧一样。
“可能……可能是中毒了吧……”南尧芃拉住师乐的手,“你快去看看那些人身上有没有解药?”
“好!”南尧芃话还未说完,师乐立马就扭头去翻那些人的身子,将他们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小心……那些人或许还没死……”
等南尧芃说出这句话已经晚了,一小厮手腕微动,见师乐正埋头在他身上寻着解药,抄起手边大刀就朝她砍来。
师乐全然未察觉,只专心致志翻找着。
只听头上“叮”一声,一大刀豁然落地,直直插在师乐身边的泥里,掉在她脚边的还有南尧芃的短刃,她一下反应过来,这人还没死!
便拾起短刃死死插进那人胸口,那小厮挣扎了几下便未再动弹。
南尧芃刚才甩出短刃已用完他的全部力气,现下是真的坚持不住倒下了,师乐遍寻一通也未找到解药,便背起南尧芃往浮玉山走去。
河边树上那人见两人已经脱困,便飞身而下,消失在夜色里。
沿着河边一直走,到了浮玉山脚,师乐一口气也没歇,背起南尧芃一路上了陡峭山路,到达阿桦住处。
“怎么会搞成这样?”师乐扛着南尧芃,还未将他放下,阿桦便见南尧芃满身血迹,后背已经满目疮痍,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我们中了埋伏!”师乐将南尧芃放下后,直接瘫倒在旁,重重喘着粗气。
她顾不得自己了,只催促着阿桦赶紧看看南尧芃伤得怎么样了。
见她一脸慌乱模样,阿桦瞥了瞥躺在床上的南尧芃,似笑非笑说到:“这么担心?”
这不是废话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他要是有个好歹,南尧王不得把我杀了给他陪葬!”师乐认真说到。
阿桦搭上师乐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搏,说到:“脉象虚浮,内力紊乱,你像是受了重创!”
回想起刚才被那人按到水里的情形,师乐也是有些后怕,怪只怪她是个旱鸭子,不然怎么可能让那人得手。
“明明身子受了重创,还不言语,你那么怕南尧王要了你的命,难道就不怕还没回到南尧,就在我这里丧了命?”阿桦打趣到。
眼下南尧芃伤成这样,师乐哪管得了那么多啊,早就把她的伤势忘到九霄云外了:“你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我在你这里还能丢了小命不成?可南尧王那边我可就没有把握了!”
阿桦也不继续打趣他了,要再不给南尧芃看病,师乐非得跟她急不可。
可真不是阿桦故意拖延,而是南尧芃伤得过重,一时半会儿也救不了。
刚才进门之时,阿桦就已经探过南尧芃的脉搏,知他用内力封住了血脉,此刻毒性尚未蔓延全身。
“不过这毒甚是蹊跷……”阿桦将南尧芃的情况向师乐说明之后,又埋头沉思,“他周身滚烫,可丹田之内却如寒冰侵袭一般,一冰一火,内寒侵、外火噬,两者正好相克。”
师乐安静听着,一句也没有打岔。
“若是先解这寒冰之症,他怕会受不住烈火炙烤之苦,可若是先解火噬之症,又恐寒冰侵体直接毙命……”
“那该怎么办?”师乐虽不懂医术,可看阿桦一副犯愁样子,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若是将这冰火两症相互调和,或许可巧妙解了此毒……”阿桦停顿了一下,“不过,冰火调和的过程甚是痛苦,寒症与火症皆会在周身血脉走一遭,我怕他扛不住!”
“可没有别的办法啊,你就放手一试吧!”说完师乐焦急看向床榻之上奄奄一息的南尧芃,心中泛起阵阵苦楚。
明明才发现这人身上的诸多好处,明明才知道他也不是那么讨厌,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样子!
霍府之内此时灯火通明,一众丫鬟嬷嬷忙里忙外跑着。
“夫人!您别摔了!”抱着冷欣怡的是幻儿,自从冷欣怡被朝廷的人带走后,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快把剪刀、匕首都收起来!”薛姨吩咐着来来往往的下人,又遣人去将冷欣怡摔坏的瓷器、镜子都打扫干净。
冷欣怡去了一趟河边,便像魔怔了一样,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砸了霍家佛堂,现在后院佛堂正浓烟滚滚,下人们正在忙着救火。
之后便找来白绫要寻短见!
“夫人,您说话啊!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牢里欺负您了?”幻儿见她这副模样,着实吓得不轻,也跟着着急起来。
冷欣怡终于摔累了,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只默默留着眼泪,一众丫鬟看了也只能干着急。
“要不去找找冷将军想办法吧!”薛姨见冷欣怡一言不发,只顾着掉泪,想着他在这世上也就冷翠山一个亲人了,说不定把他父亲找来为她做主,她便好了。
门外小厮应声正要出门,冷欣怡突然回过神来:“别去!”
那小厮被喝住,呆呆立在原地,想着夫人此刻头脑不清楚,他该听谁的!
薛姨见状,吩咐道:“那就先别去了。”
复走到冷欣怡跟前,只听她嘴里喃喃念着:“不要去找我爹,不要去找他,这一切都是我活该,都是我活该!”
这一番话让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皆面面相觑,有人觉得需要去找的不是冷将军,而是该去请一个驱魔的巫师才对,夫人这番模样定是中了邪!
薛姨见屋里围了太多人,不利于冷欣怡平复心情,便都将人遣走了,留下幻儿和她在屋里伺候着。
过了一会儿,冷欣怡终于止住抽噎,只呆呆看着远方,幻儿果然与她主仆情深啊,竟然也跟着掉眼泪。
“哭什么!”薛姨斥责到,“夫人刚刚安静下来,你又在这哭,她看了不得跟着你哭!”
幻儿被薛姨这么一骂,忙擦干眼泪,止住了哭啼。
“夫人。”薛姨走到冷欣怡跟前,握住她的手,缓缓摩挲着,“你有什么委屈,就讲给奴婢听听,我们也好为您分担啊!”
薛姨在霍府伺候已有二十余年,也是他手把手将霍文晋从小伺候到大,在府里颇受人尊敬。
半晌,冷欣怡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终于开了口:“薛姨,您跟了霍文晋这么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虽然不知道冷欣怡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至少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薛姨便将霍文晋的事情向她慢慢道来。
“大人小的时候就特别用功,别的孩子都忙着出去瞎玩,可他却赶都赶不出去,整日在书房埋头苦读,人家都说大人是读书的好料子!”薛姨说这话时一脸骄傲神色,但想到霍文晋如今到情形,也不免长叹一声。
冷欣怡静静听着,眼底冰霜暗结:“是嘛?”
“那可不!”薛姨料想冷欣怡定是想念霍文晋了,这才问到关于他以前的事情,便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这不大人最后也做了兵部一把手……”
说到这里,薛姨突然觉得好像失言了,霍文晋刚从兵部尚书位子上被贬,现在他又旧事重提,这不是存心惹冷欣怡不痛快吗,便匆忙住了嘴。
冷欣怡听到此处,轻笑了一声:“兵部尚书!可真是风光无限啊!奈何老天还是有眼的,才没有让这种人祸害人间!”
薛姨听着冷欣怡这话,心下犯了愁,心想她该不是糊涂了吧,怎么会说出老天有眼这样的话!
看来还是不要聊下去的好,让她一个人先静静吧!
薛姨起身去了厨房,打算去给冷欣怡熬一碗粥,她刚从天牢回来又折腾了这一宿,想她一定乏了。临走之时也不忘嘱咐幻儿看好冷欣怡,可别让她做什么傻事。
冷欣怡望着屋外漆黑的夜空,此时静得只听得见她的心跳声。
“我累了。”
知道累了就好,知道累了就能好好休息了,幻儿听到这句,赶紧去为冷欣怡理了床铺,打来热水为她洗了个澡,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伺候她安安静静躺下,之后便熄了灯在床前守着。
冷欣怡并未合眼,她只要一合眼就会看到方才师乐被拉下护城河的情景!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会相信,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会置她于死地!
恨意填满了她的五脏六腑:霍文晋!你就那么容不下我吗!你就那么着急着要除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