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殿上南尧王于上方端坐,手指不时击打着椅子扶手,闭目沉思,一脸怒气。
殿下齐刷刷跪倒一片,而在风暴正中的,就是镇国将军冷翠山。
突然,一本奏折朝着他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混账东西!”
冷翠山吓得身躯一阵,战战兢兢说到:“王上息怒!”
“军营之中为何会招收身体有恙,年龄不足的男子,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原来那日表演杂技时摔死的士兵,并没有达到南尧规定的招兵标准,而一同参加演出的其他人,也都是些身子孱弱的病秧子。
“陛下,微臣确实不知啊,要不是出了这事,微臣到现在也还被蒙在鼓里!”
南尧芃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事态按照他所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下一步太子就该开始行动了,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南尧霖,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一张脸此刻却如死灰一般沉寂。
“冷将军。”南尧霖深知先发制人的道理,趁南尧王正在气头上,将罪过都推到冷翠山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将军作为军中一把手,却放任这样的事发生,违反规定招收了这么多身体不合格的士兵,这样有损国本的事,诛九族也不为过!”
“你……”冷翠山没想到南尧霖这么狠毒,气得脖子上青筋崩起,眼里血丝满布,“太子莫要信口雌黄!”
“证据都摆出来了,何来信口雌黄一说,你就老实交代吧,在你御林军中,究竟有多少将士是非法招收的!”
反咬一口向来都是太子的作风,今天在这殿上要是冷翠山被治了罪,要再想把太子揪出来可就难了!
东宫夜宴之后玄谷来找南尧芃,告诉他太子联合北闵人,做的是贩卖人口的买卖!
那日在后山,南尧芃像往常一样骑马、射箭,正当他以为前方树林里有野兽出没,正要张弓射箭之时,一个人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往远处山坡上跑去,看样子像是在逃命。
南尧后山向来是皇家禁地,怎会有陌生人影出没,南尧芃立刻射出一只飞羽箭,离弦之箭如脱缰野马,贴着地面直射向那人的膝盖。
只听“啊”地一声,那人应声倒下。
南尧芃快马加鞭奔驰而去,将那人擒下:“你是何人,在南尧后山鬼鬼祟祟想要干什么?”
“我……”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他极力按压着伤口,表情痛苦不堪,“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回家!”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南尧芃见那男孩一脸天真无辜的样子,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如实告诉我,我便放了你!”
那男孩听说南尧芃会放了他,心中喜不自胜:“那日朝廷征兵,我大哥哥和二哥哥都不在家,于是他们就把我强拉来了,说是眼下青壮年男子越来越少了,像我们这样年龄的孩子,都得参军!”
南尧人口众多,从不缺青壮年男子,这也是南尧一直以来国本稳固、国力强盛的原因,毕竟打仗拼的不就是人数吗?
可这个孩子明明还小,竟也被收编如军!“那你的哥哥他们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参加征兵呢?”
“我听我娘说,哥哥去别的地方挣钱去了,在那边挣得钱可比在南尧拿的这点军饷多多了!”那孩子一脸天真地说到。
“别处……”南尧芃眉头紧锁,之前玄谷说北闵人做的是贩卖人口的买卖……难不成是在为敌国招兵买马?
他嘴角微扬:“太子啊太子,你如今胆子也太大了,连私通外敌招兵买马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这个罪名足够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
此刻朝堂上太子正义正言辞地细数冷将军三宗罪:“管理不善、刻意瞒报、亵渎皇家,你有再多的脑袋也不够砍!”
冷翠山向来是铁血汉子,自然受不了这番侮辱:“太子说话可要负责,本将常年戍边,向来只管上阵杀敌之事,这朝廷如何招兵买马,不是本将能插手的!还望王上明察!”
南尧王不是会被轻易蛊惑之人,他心里清楚,冷翠山做了镇国将军这么多年,在军中的威严甚至大过他这个王上,要是他想翻天,那是轻而易举的事,自然用不着大费周章削弱国力!
但他怕的是,冷翠山一边削弱国本,一边又暗地里招兵买马,私养军队!
不可漏杀,更不可错杀,南尧王幽深的眸子深陷进眼窝:“本王想听听各位爱卿的看法!”
太子依然是那个出头鸟:“父王,儿臣认为,冷将军监守自盗、削损国力,当重罚!”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众文官皆连声附和,认为太子说得有理。
只有南尧芃与霍文晋未发一语。
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岳丈,霍文晋夹在中间很是难做,为了不落人口实,索性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
南尧芃当然不会让太子如愿,他出列与太子并肩而立:“冷将军常年戍边是有目共睹的,前几日若不是为了儿臣婚宴,冷将军又怎会撇下边关战事回朝!”
他继续说到:“况且,招兵买马之事向来由兵部管理,难不成兵部供职之人都是吃素的,能让冷将军悄无声息钻了空子?”说话间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南尧霖,见他此刻嘴唇紧闭,两个腮帮子微微颤抖,看来是气急败坏了!
“可冷翠山掌管御林卫,竟没有发现此事,难道不是渎职吗?”太子横眉怒怼南尧芃,依然不依不饶。
南尧芃却没有理他,转向南尧王拱手道:“纵然冷将军有错,可也不在源头,儿臣只是担心,若草草处罚了冷将军,只会让众将士心寒!更重要的是,该抓的人没有抓到,这样的事情便还会卷土重来,到国本被侵蚀殆尽之时,后悔也晚了!”
“兵部?”南尧王冷笑一声,可真是有意思,此时的兵部尚书霍文晋依然是一脸淡然平静的样子,垂眸不语。
“霍尚书有何要说的吗?”南尧王悠悠问到。
霍文晋不紧不慢走到殿中:“陛下,此事微臣确实不知,待微臣回去细细查探一番,定会让事情水落石出!”
“你态度倒好!”南尧王在殿上似笑非笑看着他,知道他不是个善类,他可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要怎么表演,“那本王就静等霍爱卿的消息!”
“是,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明此事!”
南尧芃知道这事肯定会牵扯到霍文晋,他也再三思虑过,是否要一网打尽。最终还是理性赢了感性,若霍文晋真的做了此等卖国之事,就算被牵连也是活该,怨不得旁人!
南尧芃只知太子与户部有勾结,他联合户部尚书,私放北闵奸细入南尧,而北闵奸细之后与兵部的交易太子是不知晓的,他只是做了一个搭桥之人。
可是越细想他便觉得事有蹊跷,霍文晋若没有人撑腰,怎么敢犯下这种诛九族的大罪。
南尧芃看着此刻殿中长跪的霍文晋,忽然生了一个念头:若你也与太子勾结,若你也背叛了我,那便是要逼得我南尧芃再不信这世间还有所谓情谊!
师乐休息了一天,到夜里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决定今晚向蒋嬷嬷告个假,出去一趟。
一来是去看一下枕戈的伤势怎么样了,二来,则是要去当面问问枕戈为何东靖皇室会盯上他。要是他不说实话,就果断上刑!反正这登徒子的毒已经解了,大不了让他在床上再躺个把月!
而对于南尧芃,师乐不愿多去理会,她重生归来的剧本里本就没有这人的剧情,她是回来寻仇的,不是回来受他的窝囊气的!
刚准备出去,盼盼急匆匆跑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什么东西:“师乐,有你的信!”
信?谁会给她写信呢!
她接过信纸,拆开信封:枕戈已经回公主府了,我一切尚好,不要挂念。落款是阿桦。
这么急匆匆就回公主府了,枕戈这是想干什么?
师乐用蜡烛将信纸点燃,看着信纸在火光中燃成灰烬,方安心出了宫门,直奔公主府。
枕戈不在的这几日,潇奉日日思念,如今枕戈回来了,整个人别提有多高兴了!听到丫鬟来报师乐来了,笑盈盈跑到门口将师乐迎了进来。
“师乐,快来,枕戈前几日回乡看父母去了,这不最近才回来,你可赶巧了,今儿个可要不醉不归啊!”说话的工夫,潇奉就拉着师乐到了房里。
枕戈正躺在椅子上,一副惬意悠然的样子,瞧见师乐来了,起身笑脸相迎:“可真是稀客啊,多日未见,让我看看是长胖还是瘦了!”说着就要伸出手去捏师乐的脸。
哼!还真是能装,难道不是前日刚见过吗!
师乐冷漠躲开:“枕戈公子自重。”
“你别理他!”潇奉招呼师乐在一旁坐下,然后便去吩咐厨房准备几个好菜,顺道去酒窖拿珍藏多年的桂花酿。
趁着潇奉离开的空子,师乐擒住枕戈的脖子:“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枕戈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你别忘了,我可是病人,你这样不好吧!”
“我看你就是皮糙肉厚,欠收拾!”师乐说着,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人家明明细皮嫩肉,再说,那日你不早就看过了吗!”
“你……无耻!”跟这个登徒子浪费什么口水啊,“你为什么瞒着潇奉你受伤到事?你这样一直骗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枕戈正欲将手搭在师乐的手上,她连忙将手从枕戈脖子上抽回。
他似笑非笑说道:“那你就去告诉她呀!”
“你以为我不敢吗?”
“潇奉是你的好姐妹,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你的贵人!”枕戈缓缓靠近师乐,一字一句说着,“你忍心看她伤心吗?”
“你……”枕戈还真是说中了,就算她明知枕戈有意隐瞒真实身份,可一想到潇奉对枕戈的情谊,一想到潇奉那双只愿在枕戈身上停留的眼,她就一次又一次犹豫,因为她不想潇奉失望。
她总是还抱着希望,她觉得枕戈或许是有难言之隐,等时机到了,他便会将一切告诉潇奉……
“我警告你,不要伤害她,她会……伤心的!”师乐强忍住要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怔怔看着枕戈。
枕戈眸光躲闪了一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说罢轻声一笑,将头别了过去,两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聊的。
“那就好!”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屋内沉默良久。
“来啦!”潇奉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她抱着一坛子酒,欢欢喜喜跑着进了屋,“这是我放了八年的桂花酿,一直舍不得喝呢,今儿个你们可有口福了!”
枕戈微微抬头,没有答话,兀自摇着手中的折扇。
师乐强装笑颜,说道:“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潇奉忙前忙后张罗着,又是倒酒又是夹菜:“枕戈多吃一些,这几日舟车劳顿都饿瘦了!”
枕戈品着桂花酿,对潇奉微微一笑:“好酒,你也多喝一些!”
师乐只在心里将枕戈一通乱骂,便一杯接一杯地灌她自己,喝醉了就不用看这个男人虚情假意的作态!
“你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潇奉见她喝得太猛,生怕她喝高了。
“我没事!”说完又仰头喝了一杯,将酒杯往桌子上狠狠一扣,顿时酒杯炸作碎片。
枕戈悠悠开口说道:“这杯子跟你有仇吗?”
师乐狠狠瞪了他一眼,杀气腾腾,就差把拳头甩在他脸上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潇奉打着园场,“听说师乐昨夜被二弟罚了,想是还在气头上吧!”
说完又转向师乐:“你也别放在心上,二弟性子急你也知道,可他向来待人仁厚宽容,怎会对你……”
“别说了!”师乐实在不想听到关于南尧芃的任何事情,“随他要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其实,我看得出他是喜欢你的!不然,他又怎会千方百计从我这里将你要了过去……”
喜欢?听到这话之后师乐的脸色更难看了!若是喜欢,为何净做些伤她心的事!
潇奉突然觉察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饰住脸上的尴尬神色。
师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潇奉,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傻,总是为别人考虑,从来不想想她自己!
话哽在喉咙,又生生被师乐咽了下去,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不然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得走了,旻月宫那边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师乐借口起身就要离开。
这时枕戈倒坐不住了,他走到师乐面前,挑衅地说到:“还真是忠心啊,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