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委实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姑娘,竟会遭到如此不明不白的诽谤!哦,我想起来了,难道是刚才的小误会让姑娘怀恨在心?若是那样,姑娘大可放心,霍某可不是会挟私报复之人!”霍文晋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淡淡地说着,要将矛头引到师乐身上!
人群又开始嘈杂:“这小婢可真是坏透了,还记仇了!”
“方才她还跟着霍尚书去换衣服来着,莫不是想借更衣之时投怀送抱,被霍尚书拒绝了吧!”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
听到殿上之人叽叽喳喳,师乐并不恼怒,跟霍文晋的假情假意比起来,这算什么!
不过,刚才她站出来作证,心里确实是没有把握的,因为她没有证据,以一人之力如何扳得倒太子和霍文晋?
可是,除了她,没人能帮南尧芃,她必须站出来,因为……她不忍心看他一次次失望,她想让他知道,这世上其实还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着他。
想到此,师乐突然觉得不孤单、不害怕了。曾经有一个人明朗如光、耀眼如星,她不愿这样的光芒就此熄灭。
“霍大人不要多想,奴婢只是就事论事!”说完她转向南尧王。
“可凡事都要讲求证据,空口无凭,姑娘可莫要随便栽赃于人!”霍文晋永远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太子见师乐势头弱了下去,趁势说到:“不知这二皇子身边都养了些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如此刁蛮,还有没有王法了!”
长公主观望了许久,早就按耐不住性子了,忙不迭走到殿中,行礼道:“父王,私吞赈灾款可不是小事,师乐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希望父王不要听信一面之词,望明察!”
太子不依不饶,走到殿中将申诉信件高高扬起:“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还需要查什么!”
“陛下,长阳县远在千里之外,那里的情形究竟是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来回也要数月,有人就是料到此处天高皇帝远,无人愿意大费周折查探,这才在那里做文章,陛下可不要被蒙蔽了!”师乐这一番言语说出了事情的关键,谁会真的跑大老远去为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申冤呢!
“说得好!”身后玄谷起身,拍手称快。
两方各执一词,南尧王也无从判断,他看向此刻跪在殿中央的南尧芃,想从他眼里找出一些讯息。
可自打刚才起,他就跪在殿中一语不发,明明他才是主角,但是他那副作态好似现在发生的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他竟也不辩解一下?南尧王此刻心中疑虑渐起,这个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还有多少心事,或者说还有多少阴谋是他不知道的!
“南尧芃,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南尧王高高在上,睥睨着他。
“哼!”南尧芃似乎在笑,可哪有人笑得那么难看,他嘴唇微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南尧王一听就恼了,他最看不惯南尧芃这一副样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南尧王捶胸顿足,气得要吐血,大喝一声:“来人啊!你们都听到了,二皇子说他不想活了,孤王这就成全他,给我带下去!”
“爹爹且慢!”潇奉拦在南尧芃身前,不许任何人靠近,“爹爹难道不念及与念儿姨的情分吗?她走的早,你忍心让她失去唯一的骨血吗?”
不说还好,潇奉这一说,南尧王只觉周身血液都灌向天灵盖,他晕晕乎乎的,就要坚持不住了,他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抚着头,长长地叹着气!
“报!”一小厮从殿外急匆匆赶来,“侍卫在东宫外擒拿到一女子,她自称是长阳县人,前来拜会王上!”
长阳县长阳县,又是长阳县,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南尧王极力冷静下来:“带进来!”
众人齐刷刷往太恩殿门口望去,一女子拾级而上,脚步有些踉跄,身躯单薄,但是看得出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
等到她走到殿中,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因为她满身伤痕,一只手还因为受伤过重而不能抬起,只能悬在空中,像是袖筒里安了一只假手。
震惊来得太快,眼前这人竟然是麝月!她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麝月走到殿中,来到师乐身旁,为了避嫌,她并没有向师乐使眼色,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师乐看出事情有端倪,只是诧异地看着麝月,并未多言。
“民女参见王上!”麝月弯了弯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过了许久才将腰背打直。
此刻殿上面如死灰的人便是太子,他开始惶恐不安,明明前段时间去长阳县的时候,就派人去杀了麝月灭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来他手下养的都是些废人,是时候好好清理清理废物了,太子在心里暗忖道。
麝月抬眸看了一眼太子,冷笑一声,之后又恭恭敬敬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多日未见,殿下近来可好!”
“哼!”太子心里清楚得很,麝月此番前来,定是有备而来,上次让她逃了,这一次可是她自投罗网!
麝月在殿上连声咳嗽,看起来身体虚弱至极,原来,那日太子派人去追杀她,被她的相好撞见了,那男子为了保护她,以自己的肉体之躯挡住了刺客,麝月才有机会逃走,她一边跑一边哭,她想折回去救他,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因为她的命是用他的性命换来的,她不能让他伤心、不能让他失望。!
她跑啊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力气用尽,跌落悬崖。幸好那悬崖不算陡峭,只是划破了麝月周身的皮肤,摔断了她一条手臂。
等到她醒来,正是薄雾微熹之时,她看见远处红霞渐起,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原来那就是朝霞!
自从进了长乐阁,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朝霞,她呆呆地盯着看了好久,她似乎看见了那人的脸,在霞光掩映之中,对着她微笑!
……
“你倒是说说,拖着这样一副身躯来到太子东宫,还挑了一个这么好的日子,有什么要说的!”南尧王不愿多言,直接问到。
“民女来自长阳县,近日看到长阳一片蓬勃向荣的景象,思及朝廷为了国泰民安所做的一切,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定要来这王宫表达民女对天子的感激之情!”麝月说得恳切真诚,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师乐很诧异,麝月怎么会知道今日太子的诡计,她又是如何来这王宫?
她突然想到一人,回头看去,枕戈此时正悠然自得伏于桌案上,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不时打着哈欠,做出一副困倦的样子。
可是,不是他还会是谁?肯定不是长公主,要是长公主有此主意,她一定会告诉师乐。
堂上太子眉头微蹙,心想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护着!“你说你来长阳县,你如何证明,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民女是不是来自长阳县,太子殿下不是最清楚吗?还用民女说明吗?”麝月字字泣血,眼神空洞地看着南尧霖,那眼神像是直接穿过太子的身体,直抵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地方。
南尧霖避开她的目光,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本太子如何知道你是哪里人?莫要信口雌黄!”
“哼!”麝月不愿再多言。
“我证明!”人群中一清澈声音响起,循着声音望去,枕戈正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之后慢吞吞走到殿中,学着殿中众人的样子跪好。
“别闹。”长公主拿手拐了一下他。
枕戈轻轻用手拍了拍长公主的臂膀,意思是说:相信我。
见枕戈似乎真的认真了,潇奉也就不再干涉,因为她知道,枕戈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
“王上,我的底细您是知道的,我也就不多说了,麝月以前也是长乐阁的姑娘,为了日后少麻烦,长乐阁众芳伶的名册里都详细记载了她们的籍贯,比南尧查户口还查的严,您大可去查便是!”枕戈漫不经心地说道,但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让人反驳不了。
众人都觉他说的有理,并未有人反驳,只有太子悠悠开了口:“就算你是长阳县的人,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
“若她的话可真可假,那这个妇人的话又如何能说一定是真的呢!”师乐义正言辞说到。
“你……”
“好了!”南尧王一拂袖,示意太子不要再说,“你们各执一词,都说自己说的有理、都说自己没有撒谎,你们是把孤王当傻子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众人屏气凝神,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麝月缓缓起身,走到太子面前,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却什么也说不了,眼前这个人,不,他不是人,他不配!他是禽兽、是恶魔!
他曾经与她共度过良宵,他们曾经分享过喜怒哀乐,他们曾说着悄悄话到天明。可是……可是,也就是眼前这人,杀了她最爱的人,毁了她一生的希望,可真是讽刺啊!
麝月一直想不通,可就在刚才她想明白了,这是老天爷的惩罚,惩罚她曾经有那么一瞬背弃过爱人,曾经有那么一瞬守不住本心,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她在太子面前伫立良久,泪眼婆娑,眼中泪光闪动,她竭力克制住自己想哭的欲望!看吧,连直视太子的眼睛她都能做到,看来她是原谅自己了罢!又或者说,她已经无所畏惧了!
眼眸低垂的瞬间,一滴晶莹之物滚出,无声无息消失在尘烟里。
“王上。”麝月走上前去,用淡淡的语气说到,“黄天在上,星辰为鉴,民女说的话句句属实,二皇子治理长阳县以来,百姓和乐安康,太平无忧!”
南尧芃看着眼前女子,虽说他从没有见过这人,可他从她眼里,看到的是虔诚,同时还有绝望!
“若王上执意不信……”缓缓,麝月讲出最后一句,“民女便以血为证,还这天地太平公正!”说罢,她拔出藏于袖中的短剑,割喉自尽!
血溅了一地,染红了南尧霖半片衣袍,他只狠狠地从口中吐出一句:“哪里来的脏东西,脏了本太子的眼!”
师乐见状,连忙跑过去接住麝月:“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
身后枕戈垂眸低首,不发一语,他在懊恼,当日就该拦住她,就不应该同意让她来这里!
潇奉捂着眼,将头埋到枕戈怀里,他缓缓抬起手,在潇奉背上轻拍:“别怕,也不要太难过,这是她最好的选择,她说不愿再受折磨,就让她走吧,让他们在黄泉路上相见吧!那里……没有阴谋!”
他低声呢喃着,其实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缓缓闭上了眼,洒下一颗祭奠的泪!
……
从东宫回来,南尧芃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旻月宫,也不去早朝,也不去拜见南尧王,更不愿意见客。
师乐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请你通报一声,长公主让我来看看二皇子!”
青儿守在门外,将师乐拦住:“你还是走吧,二皇子说了,他谁也不见!”
“你再去通报一声吧!”
“你这人听不懂人话吗……”青儿正想破口大骂,远处悠悠走来了一人,哼着调子。
那不是……玄谷吗?
“哟!不就是去趟东宫吗,就被吓成这样了,连人都不敢见了!”他走到宫门外,对着里面大声喊道。
青儿怒了:“你小声点,二皇子在休息!”
既然青儿不去通报,那就只能自食其力了,玄谷铆足了劲喊道:“大白天休息什么,要成仙呢!”
师乐见状,也加入玄谷的阵营,喊道:“南尧芃,你姐叫你回家吃饭!”
“你们喊什么喊,这里是旻月宫,可不是大街上!”
正当门外三人各说各话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站着的那人蓬头垢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二皇子,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休息吗?”青儿关切地问到。
南尧芃眼皮微抬,看着门外此刻正捂着嘴偷笑的两人,说到:“瘟神叫门,搁谁能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