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我睁开了双眼。身旁的汤珑已经睡着了,她现在年纪大了,睡觉已经开始有轻微的呼噜声了。
我掀开被子,摸索着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去了阳台。
楼下街道上的路灯还亮着,但是已经没有几辆行驶的车了,本来有人很多的地方变得空旷起来。我突然很想吸烟。
我戒烟已经很久了。
以前的烟瘾特别大,尤其是在上大学时,我能一个晚上抽一盒,抽完之后,第二天整个嗓子都快废了,真爽!
我去了客厅,从茶几下翻出了烟和打火机,这是为家里来的客人准备的。比如汤珑的爸爸,如果他来家里抽不到烟,肯定又要发脾气了。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可真是有点怕我的岳父。
我轻手轻脚地回到阳台,打开窗户,关上阳台门,熟练地破开烟盒的包装,抽出一只叼在嘴里,迅速地按下打火机。
“噗。”一点火光亮起来。
我低头,一手拿着按着打火机,一手夹住叼在嘴里的烟,慢慢把烟点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烟头上的火星变亮了几分,感受着烟在口腔和胸腔里弥漫。真的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乱了。
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毛头小子的岁数,仿佛又重新体会到了那种惴惴不安,寝食难安,只是因为自己今天听到了一个声音像极了林姿。
只是因为那几句话,我才发现,我这么多年的无欲无求都是表面现象。
我看着窗外肃清的景象,把手伸到窗外弹了弹烟灰。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一点烟灰被风吹散在空中。
阳台上的门被缓缓推开了。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但是不想回头,把烟放进嘴里,继续这只未抽完的烟。
汤珑没有说话,缓缓靠近我,伸手从背后抱住了我。
继续抽这支烟吧。
我把最后一截烟按灭在窗槽里,拍了拍汤珑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关上窗户,轻声说道:“很晚了,去睡吧。”
她没有松开手,静静地抱了我一会,说:“张容,你怎么了?怎么抽烟了?”
我真的是倦了,连一个理由也不想敷衍她了。
“我累了,去睡了。”说完,我强行打开了她环住我的手,回到卧室。
每次都是这样,汤珑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监视自己。我在家里不能有任何秘密,她总是细致入微,总是能捕捉到我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烦躁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慢慢变亮,我知道汤珑也没睡,就在躺在我身边静静地陪着我。
我们两个就这样躺到了天亮。
汤珑定的闹钟响了,六点了,要起床给悦悦准备早餐了。
我心里盘算着几点叫悦悦,这个小懒虫,每天起床可都是一出大戏。她总想多睡一会,还会撒娇,“爸爸,再睡5分钟嘛”,“爸,我再睡最后5分钟”。每天早上悦悦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
好几个5分钟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所以她不得不压缩刷牙洗脸、吃饭和路上所用的时间,弄得每天早上都很紧张。
汤珑在煎蛋,虽然开着抽油烟机,但是还是闻到了香气。
身上一重,悦悦来了,她的头直接头枕在我的腿,躺在我床上了。
“起的挺早哈,今天怎么没有赖床。”我摸了摸女儿头上的杂草。
“激动,一想到我能自己上学就很兴奋,一个晚上我醒了好几回。”她说完还不忘再打一个哈欠。
“哈哈,你可真是藏不住事。快起来吧,去洗漱,你妈给你做早餐呢。”
悦悦心里藏不住事,我心里又哪能藏得住事。
我第一次上高中,也是激动了一个晚上没有睡着。那是我第一次去县城,第一次看到了这么繁华的街道,第一次碰到了这么多的新奇的东西,县城里的一切对我可都是难以言说的的刺激。
悦悦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了,我也从床上下来,跟在悦悦屁股后面教育她。
虽然那是候的我挺没见过世面的,但是不阻碍我现在教育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悦悦,你懂吗?意思就是,泰山在你面前崩塌……”
“爸!这句话你都说多少遍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啦。你出去,我要上厕所了。”悦悦不耐烦地打断我。
汤珑做好饭从厨房里出来了,笑着打趣到:“呦,我们家语文老师又要上课了。”
厕所里传来悦悦的喊声:“爸,这是在家,你收敛点。”
嗯哼?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开始戏谑我了?
悦悦吃完早饭,我送她到小区站牌坐公交车。我和汤珑非常有默契地没有说昨天晚上的事,都老夫老妻了,有些东西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
公交站牌处已经站了好几个学生,看来这个小区里有不少学生嘛。
“张悦,张悦。”有人喊我女儿。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比悦悦高了足足有半个头,一头短发,眉目间有一点男子的英气。
“小笛!”两人见面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拥抱完,悦悦开始给我们两个互相介绍,“爸,这是我同班同学,杜笛。笛子,这是我爸。”
“叔叔好。”杜笛有礼貌地给我打招呼,还弯了腰,这小姑娘有意思。
和我打完招呼以后,两个小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我站在悦悦身后,拿着她的书包,等着公交车来。
看到来了一辆公交车,K201。我拍了拍女儿的肩,朝车来的方向努努嘴。悦悦看想我努嘴的方向,“啊,车来啦,车来啦!”她有点激动。
车缓缓地停在站牌处,几个学生开始排队上车了,我跟在悦悦身后,准备上车。
“爸!你别送啦,我和我同学一起去就行啦。”悦悦抢过来我手里的书包,把我向远处推。
看我神色不松动,悦悦的同学也开始说话:“叔叔,你放心吧,我每天都坐公交上下学的,悦悦和我一起走没问题的。”
“嗯嗯。”我点点头,看着悦悦上了车,挥手再见。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这个时间,去学校有点早,那就不开车了,坐公交去我学校吧。
我去了马路对面的站牌,登上了开往小学的一辆公交车,车上人不是很多,我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一个晚上没有怎么睡,现在有一点困了,我把头抵在前面一个座位椅背上,做短暂的休息。
汽车行驶微微晃动,我的思绪也飘向远方。
我记得林姿的笑,记得她的头发拂过我面庞时带的香气,记得她走路时的姿态,她的一切我都记得。
她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拥有完美的脸庞,总是温柔地对待身旁所有的人。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班级里只有林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写作业。阳光刚刚好,微风吹来,轻轻带起了她的发梢。洁白的上衣,白皙的脖颈,高高扬起的的马尾,都透着单纯,脸上细微的绒毛,呼吸时胸口浅浅的起伏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和教室外面的我四目相对,嫣然一笑。
每一次回想起来,我心里都是痛的要命。
我再有没有机会了……
旁边有人经过,碰到了我,对我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我一下子惊醒,到哪儿了?没做过站吧?看清楚了站牌,我叹气。在公交车上迷糊了一下,坐过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公交车后门,等着下一站下车。
人行道上有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低着头,怎么有点像杨可欣那孩子?
车一停,我马上从车上下来。过了马路,想看看刚才那个小孩是不是杨可欣,他怎么自己一个人上学呢。
还没走几步,一辆轿车稳稳地停在我身旁停下。车窗降下来,开车的是冯楠妈妈,后面坐的是冯楠。
冯楠妈妈非常热情,见我步行上班,立马对我发出邀请:“张老师,快上来,我送你。”
我不想麻烦冯楠妈妈,推脱说自己一会要去办点事。
送走了冯楠妈妈,我快走了几步,想追上前面背书包的男孩。
前面冯楠妈妈的车又停下了,这下我看清楚了:杨可欣打开车门,坐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