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挠挠头,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啊,有点事儿……”
至于是什么事,刘雪梅也不想问,无外乎到城里帮人搬东西、守门口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她更关心的是周四有没有给她准备礼物,毕竟她的生辰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这几天来,能收到的礼物都收到了,就剩周四半点动静也没有。
去年也是,见别人都送了,周四便直愣愣来问自己要个什么礼物,她才脱了孝身,可不好意思说。
好在后来这个直愣子还知道给自己送个翠玉镯子,也算他有心。
想想,估计周四就等自己开口了呢,难为她之前费劲地各种暗示,还为此生了好长一会儿闷气。
心里一番计量后,刘雪梅俏皮地侧着头问周四:
“那~四哥你们这次要进哪个城?”
“山南”,周四奇怪地看了刘雪梅一眼,平日里话都不愿意多讲半句的人,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山南的话……平安布庄的布料都特别好看,刘雪梅什么行头都有了,就差一身新衣裳呢!
只见她轻轻扶正头上的碎花簪子,一脸苦恼:
“前两日我生辰,小五哥送了这市面上独一支的簪子给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推说不要,但小五哥非得送。现在可好,柜子里没一件衣裳衬得起。”
然后又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对周四说:
“可巧今天你们要去山南,四哥忙完正事儿,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帮我在平安布庄拿匹水青柳叶边的布回来吧~我回头做件衣裳,正好衬上这贵重的簪子~”
这会讲得明白了吧,刘雪梅心想。还特意强调了两遍“贵重”,就是想让周四警觉些,别的情敌那是花大价钱追求她的,他可不要随便买点碎布陈货来糊弄她。
“柳叶布?”,周四没太听懂。
“水青色柳叶纹收边的布!”,刘雪梅仔细解释道。
“额”
周四头都大,这布的名字怎么越记越长了……
算了算了,这忙还是不帮了吧,反正记不住。万一买回来货不对版,他找谁要钱去?一批布随随便便都要上百钱呢。
“梅子,这娘们儿的玩意儿我也弄不明白,而且……”
周四把两边的口袋扯出来,抖了抖。
“今儿兜里一个铜板也没有,要不,你回头找挑货的给你捎吧?”
刘雪梅抱着盆子,看周四晃着两块蔫巴巴脏兮兮的布袋,脸上又青又白好不精彩。
“四哥出门在外,怎不带些钱防身呢?路上饥渴困顿的时候咋整啊?”
周四把空荡荡的口袋布往里塞,满不在乎地回她:“嗨,跟着顺拐儿河走,不慌这些。”
顺拐儿河是东西大河的支流,起于顺拐儿山,贯穿芜扶、峖会两郡。其水质清澈,四季不断流,乃两地百姓的生活所依。
周四几人常年辗转两地,渴了累了,便到河边歇一歇。有时几天收不到工钱,吃不起城里的精粮,往河里打渔充饥也是常有的事。
个穷混!害浪费她这么多时间,搬着盆子跟他说话,手都勒白了。刘雪梅用力忍了几下,才把到嘴边的粗话咽回去,勉强咧嘴冷笑一声:
“哈,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天天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呢,原来……”
刘雪梅顿了顿,心里还是有气,又讽刺了一句:
“也难怪城里正当红的布料你不懂,那是街头头尖儿上的人穿的,你们怕是没那闲功夫见着~”
虽然刘雪梅说的没错,但周四听着总觉得不得劲儿。刚好石头走过来,他赶紧招呼兄弟,跟刘雪梅抱歉道:
“那啥,天儿也不早了,我们还有事没办,先走了啊梅子。”
兄弟俩勾肩搭背的,就往刘畅家走去。
见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刘雪梅抱着盆子站在原地直跺脚。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当个兵是怂,进了城也是怂。
还以为有多喜欢自己呢,原来就想着白看不花钱!还不如臭名的何小五呢,虽然总跟大姑娘小媳妇们勾搭不清,但好歹懂得疼人。
想到这,刘雪梅摸了摸耳朵上的红豆坠子,面露娇羞。若说好,还是会认字的秀才小老爷好。送个坠子都能说出,什么此物最相思的话来,听着都让人欢喜极了~
石头搭着周四走,几番欲言又止才问道:
“四哥是真心稀罕梅子这丫头么?”
周四想了想,点点头回他:“稀罕啊,梅子这么好的姑娘,谁不稀罕啊,难道你不稀罕么?”
石头摇摇头,“我不稀罕”
周四惊讶地看向兄弟,十分不解。
“这可是村里顶好的,求亲的人都快要把她家门槛踩烂了,你咋不稀罕呢?”
石头无所谓地说:“不稀罕”,他有喜欢的人,真真儿的喜欢,日日夜夜想得心窝疼的喜欢。但他现在谁也不告诉,自个儿悄悄守着。
“其实我也没多稀罕”,周四抬头看着前面的青砖墙头,眼睛里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神往什么。
一下醒过神来,乐呵呵地对石头说:
“不过,大家都觉得是好的,跟着稀罕总没错吧……”,毕竟最好的都在天上,俗人只能配俗人。
这是什么歪理?石头无语,又想起另一件趣事,跟周四八卦道:
“我今天碰见吴家的新寡,她脑门上别着的蝴蝶卡子,跟梅子的簪子,原正好是一支整的簪子!”
看周四一脸似懂非懂,石头拍了拍自己脑子。
“哎呀,小五哥老大给的簪子一分为二,送了俩人!”
这回周四听明白了,敢情小五这小子勾搭上了吴家的新寡!
“那村口的钱嫂呢,小五要换了?”,周四想起那个一心一意待小五,把他往心坎儿疼的女人,有点替她不值。
石头拍了拍自己大腿,“嗨,我要跟你说的就不是这个事儿,我是想说,你稀罕梅子,就得跟小五哥学,人就吃这套,一学一个准儿。”
周四最不乐意这些,连忙摆手说:“那不行,我学不来这些,瞎矫情,还花钱”
石头叹了口气,抬头望天:看来是没救了这老哥,什么时候老天爷心情好点,直接给他派个媳妇儿吧,不花钱那种。
四人在刘畅家碰头后,一起往城里赶去。手头上没钱了,他们得先到城里找点活干,至于那小白脸,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找他。
“咳咳咳……”
月亮缩在灶房的矮凳子上给自己煎药。自从那天吹了半夜冷风,回来就病倒了,好在只是普通的伤寒,吃几天药就能好。
只是往日有周婶帮煎药烧水的,但因为七夕,书肆异常忙碌,连周婶也得过去帮忙。家里没人,一切只能靠月亮自己了。
把煎好的药倒到碗里,放在灶台上晾着,月亮到院子里洗汗巾。平日里畏寒怕冷的人,也就只有病了才能冒好些汗出来。
月亮正把洗干净的汗巾拧干甩水,门外却一阵吵杂,忽然“砰”的一下,什么重物撞在门上,把她结结实实吓一跳。
静止片刻,终还是按耐不住好奇,月亮吃力地爬上柴火垛子,悄悄伸头往外看。
刚过了饷午的巷子很安静,月亮小心地观察四周,并无异常。壮着胆子往巷口看去,也没情况。
“嗯……咳咳……”
月亮赶紧捂住嘴,发现不是自己在咳。循着声音侧身看,门口躺着个要死不死的人,仔细看,还是个熟面孔,惊讶地唤了一声:
“周四哥?!”
周四刚跑了几条巷子,然后又被人踹了一脚,这会脑袋嗡嗡作响,摊在地上直喘气呢。
恍惚中,似乎听到天仙呼唤他,如泉水叮咚,浸透了他的心窝。下意识地往四周墙头看去,竟真的看到天仙在上面。红彤彤的小脸蛋,一双杏儿似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周四恍惚中幸福地想:啊,一定是在做梦了……
月亮看周四渐渐眯上眼睛,就要昏倒的模样,赶紧从柴火垛子上下来,跑去开门。
周四本是倚着门的,结果门突然打开,他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刚才摔到的背磕在门槛上,疼得他眼角泛泪。
月亮赶紧扶住他,“哎呀~你还好吧?”
突然天仙出现在眼前,一双温润柔软的手扶着他的肩臂,周四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刷过。
这要是梦,也太他娘的真实了吧……周四如梦如幻般,竟有些晕了。
“我……我头晕……”
头晕?月亮瞧着周四头冒冷汗、两眼翻白,想来是中了暑气。
张家大门的飞檐很窄,遮不住晒。她抬头看天,快到正午了,日头越发灼热,周家老四躺在这,没一会估计就晒干了。
好歹也是半个熟人,不帮一下忙似乎很不好,而且周四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怜啊。
于心不忍之下,月亮尝试着扶起周四,才把他胳膊拉起来,月亮果断地放弃,拍了拍周四的肩膀,指着屋里面说:
“周家四哥,你觉得气顺些了,就自己进来避会太阳吧?”
“哎……好……”
周四听话地挣扎起来,跟在月亮后面摇摇晃晃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