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初,多云,风雪依旧。
下了整夜的大雪仍没有暂缓的迹象,整个原野之上,如同甩破了好大一张棉花被,碎白遮眼。
原本已经枯败的老树被厚重的雪覆盖着,一片一片,终于承载不住,撕皮断枝,摔打到屋角上,排山倒海之势,瓦片也碎落一地。
“小姐!”
月亮被这阵阵巨响惊醒来,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坐起。
“嘶……”
支撑身体的双手被压得刺痛钻心,月亮看了一眼被划伤的手心,伤口红肿,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她疑惑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在周婶老家宅中,却不见张碧身影,赶紧下炕去找人。
“呀!”
月亮才跳下炕,脚未着地,却踩到了个湿哒哒的物什,吓得她连忙收脚,摔滚到地上。回头看去,那物什竟是个人,周身泥泞,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月亮低头看自己,衣裳混着枯枝败叶黏在身上,也是一身泥泞落魄,这会她才想起,昨日的种种遭遇。那眼前这人不就是……
“周四哥?”
月亮吃力地将周四的身体翻过来,拨开被头发糊住的脸,见他眉头紧皱,通身发热,十分吃力难受的模样。月亮
“周四哥,你醒醒,周四哥?”
月亮试图摇醒周四,奈何他毫无反应。月亮伸手探了一下周四额头,有些烫手,怕是病得不轻。
地上太凉了,不能任由病人这么躺着,月亮抬起周四手臂,想把他扛上炕,奈何周四比月亮高大许多,她连抬起一只手臂都费了吃奶的劲,压根动弹不了周四整个人。
环顾四周,月亮只能将炕上的被褥拖下来,铺在地面上,再费力地将周四滚进被子里。这一翻折腾才发现,周四不仅生病了,还满身是伤。手掌、后背、膝盖和脚,血肉模糊。
都是因为多了自己这个累赘,月亮心里满是自责,若不是为了救她,周四哥也不必受人一刀,而自己,不仅给周四哥增加了这么多压力,还在他背上的伤口碾压了一整晚……
昨夜爬上天坑,月亮一直紧绷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然后就晕过去,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周四哥是怎样一个人,背着自己翻过大半座山,回到周婶家中的。
不管怎么,这份救命的恩情月亮记住了。只是,月亮手足无措地看着昏迷着的周四: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人来帮忙才行。
“周四哥,坚持一会,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
月亮打定主意,起身就往外走。
才开房门,便是一股冷冽风雪扑面而来。月亮赶紧把门关上,回去翻找出厚实的衣裳,喃喃自语道:“周婶对不起啊,没经得您同意就乱翻您的衣柜……”
回头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周四,月亮将身上黏糊糊的湿衣裳换下,穿上半旧的素袄,再把拖地的男款披风挂上。披风虽过大,但好在有个帽子挡风雪,方才她猛然被吹了一下,耳朵就疼得厉害,冬天实在太可怕了。
把衣服穿得厚厚实实的,月亮一鼓作气,用手挡住脸面不被风雪打着,冲出房间,跑到大门口,费力打开结了冰的门横板,却怎么也推不动大门。
“咦?”
月亮使劲儿往外撞着门,直把门檐的冰条都震下来了仍是推不开门。她往后退几步,回到院子看出去,才发现有叉巨大的树枝断落,压着宅子的东南角,倒在大门口前面,混着冰雪,正好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可如何是好?
月亮想到周四还在地上躺着,只好拍打着大门呼喊,希望有人路过听见。
“有人吗?救命啊,救命!”
石头瞧着雪缓了些,带上壶酒,出门找周四去。那家伙最近不知道怎么地,净窝在家里,说好今天来找他们,这都饷午了,也没见半个影儿。算了,他还是去瞅瞅吧,莫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不说。
先拐到刘畅家,喊上刘畅:
“老大,在家不?”
“石头,咋来了?”
刘畅娘闻声出来,就看见石头提着酒站在门外,心想应该是儿子喊过来的,就把人屋里请:
“你哥去切肉了,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婶儿,我吃过了,就来找我哥一块去四哥家……”
刘畅提着肉从后面出现,“石头,咋来了?”
“哥,这不找你一起去四哥家么?”
“哦……这事啊……咳……”
刘畅尴尬地回道,躲不过去了还。撇了眼旧村方向,拍拍石头肩膀笑说:
“先进屋吃点东西吧,今儿天忒冷,我特地去切了两斤牛肉回来,家去,你婶儿今天可是炖了一整棵大白菜呢!”
“你这孩子,炖白菜也值当说出来?”,刘畅娘笑骂道,“都进来吧,石头啊,正好试试婶儿炖的白菜好吃不好吃”
“哎,成!”
不好拂人盛情,石头搭着刘畅肩膀,拎着酒一起进了刘家。
周三叔家
月亮喊得嗓子都疼了,四下除了簌簌雪打树的声响,再无旁的动静。外头风大又冷,周四就这样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儿,只好先回到屋里。
“发于冬,患者首要应保其不冻身,有伤,则需清水妥善理之,方可对症下药……”,月亮蹲在周四身旁,抿着嘴,皱起眉头,认真回想之前在书上看过的救人疗伤之法。
不冻身,就得先帮周四哥把身上的湿衣裳都换下来,月亮眉头又皱紧几分。
虽说周四哥看着有些瘦弱,但也是自己所不能攀比的体格,若是过程拉扯不当,只会让他伤口撕裂更甚。
若自己任由周四哥如此捂着一身又脏又湿的衣裳昏迷不醒,她又求助无门,久而染疾,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罢了,左右都是难题,还是先帮他清理一下身子吧,她也好看看哪些伤可以先处理一下,总归晕睡得清爽些。
月亮挽起袖子,用自己未受伤的手指把周四湿重的袄子、被血泥糊得不成样的棉衣、里衣都趴下来,因为要经周四背后扯出来,月亮扶不起他,只能硬拽出来,难免刮到伤口,撕扯出鲜红。
“额……”
怕是痛到不行了,陷入昏迷中的周四,也无意识地哼出声儿来。
“嘶……周四哥你忍忍哈,我尽量轻点”
月亮自己看着都疼,但没办法,这衣裳必须都脱了,看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泡发了。
也怪她早先磨蹭,想着能找着人来,便只顾着给自己换衣裳。于是二话不说,伸手把周四裤头也解下。
“咦?”
月亮疑惑地翻看手上仅一条的棉裤,再看向周四平和地窝着个物什的地方,小脸微红地念叨:“这人……怎么不穿里裤的么?”,害她没有一丝准备,就明晃晃打了个照面。
把周四一身湿衣裳都换下来后,月亮把铺炕的褥子扯下来,盖在周四身上,然后偷笑地跑去厨房烧水。
难怪小姐说男女有别,她好奇追问有别于哪儿,小姐却只恼怒不理睬她,原来是得兜着的地方不一样。
但,这有何值得恼怒的?难道是因为生气女子需兜着俩,而男子却只用把一个揣裤腰带里?
算了算了,月亮摇摇头,清除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她自己也是瞧着新奇。眼下,还是赶紧想法子烧水给周四清理伤口为好,要知道,生火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
倒下的树杈压倒了周婶家本就不堪一击的灶房,大半个灶房裸露出来,雨雪浸透了柴火堆,这让月亮的生火大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好在前两天周四怕月亮在厨房无聊,炕了捆麦梗过来折小物件逗她开心,麦梗搁在碗柜旁,正好没受破坏。月亮便就着这捆麦梗,生生把湿漉漉的柴禾燃起来了。
待到朦胧的日头开始西斜时,月亮打开锅盖,浓密的白烟汹涌而出,看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滚水,月亮白里透红,红中带黑的小脸洋溢出开心的笑容。
找了块干净的碎布,月亮用沾来热水的湿布给周四从头擦拭到脚,一丝不苟。
“好啦~”
月亮用手背拭去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有点小自豪地审视自己的成果。
她仔仔细细把周四身上的伤口都清理了一遍,还顺便把他黑乎乎的的肚脐眼也一起洗干净了,就是……
月亮把手上已然泛红的碎布放进新换的热水里,洗净,拧干,轻轻甩了两下。沉静的目光顺着干爽的胸膛下移。
这地方生得好生怪异,杂草丛生的,有些吓人。
她隔着碎布轻轻捻起,打算也给它清洗清洗,奈何两指间似虫蠕动,吓得她松开了手,物什掉回草丛里,原本微微有些挺直的状态,立即变得绵软垂迷,毫无生气的样子。
“这……不会昨天给磕坏了吧?”
月亮有些担忧内疚,此时也不敢再乱动此物,毕竟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部件。若真有什么事,自己在这么折腾,可就真坏掉了。
只能等周四醒来,自己再跟他说一下这奇怪的现象了。
月亮找来周婶家的止血药草,碾碎给周四上药,但人躺着也不好操作,月亮拿个凳子垫着毯子卡在柱子上,吃力地将周四背翻过来,胸膛靠着毯子,露出背后长长一条刀伤,然后仔仔细细给周四的伤口都涂好药。
包扎是做不到了的,给周四盖上被褥,月亮累出一身冷汗。便趁着水热,到澡房梳洗一下。
“周四哥你稳住别倒下哦,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