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幕太阳穴一跳,“什么?”
时嵬也瞪大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疑惑。
明若离反问道,“你们不喜欢这样的师弟?”
时嵬松了口气。
赵青棋连忙接道,“喜欢,喜欢死了,这样可爱的小时嵬,哪有人不喜欢。”说着捏了捏时嵬的脸。
“美人师兄,你下手很重啊。”
……
次日晚间,赵青棋问及季伏微可查找些什么蛛丝马迹。
季伏微道,“线索极微,不过前后一个时辰的事,廷尉司竟在良渚城找了一日也未曾找到,真乃奇事。”
他做了三个假设,第一个便是赵青棋,假使那些人的目标是他,那他们要的很可能就是他身上的这张贱籍,早不追杀晚不追杀,非在赵青棋拿到这东西以后。
第二个可能是时嵬,说到时嵬,他总不自觉将明若离联系其中,时嵬是个极简单的人,可明若离不是,此人虽寡言少语,可城府武功都远在众人之上。
第三个便是明若离,这些人可能只是江湖人士,或许昨晚仅仅是一场江湖追杀,明若离这种人不像是拈花沾墨吟诗的文人,某些瞬间他更像是江湖血雨腥风中厮杀的侠客。
赵青棋说,“潜鳞馆还死了个伙计,非是小事也。我家中叫我明日回家,说是给我压压惊,父亲托人递了信来,说命家仆安置酒菜,让我回家用膳,明日我就不在四门学中了。”
季伏微虽然没有架子,可好歹也是北斋的斋长,他要回家,自然要和他通个气。
“既令尊来信,且就回家一趟。怕是家中忧心你在潜鳞馆受了伤,我会帮你去直讲那处做个记录。”
“多谢斋长。”
正要走开,赵青棋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季斋长是个温明君子,并非吝悭之辈,可若是藏于心中的苟且大白,你这十九年的世家公子名誉也就毁于一旦,退一步,就算是斋长不会因此事受牵连,可他却有可能被六学驱逐,乃至被王城驱逐。”
季伏微听了,沉默半日道,“他从不知晓,就算是苟且,也只是我一人之苟且罢了。”
季伏微并无他料想中被拆穿的狼狈和慌张,他坦诚、淡然,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吐出苟且二字之时,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何时对时嵬有了这样的心思。
许是她在大街上四下躲狗,跑到了他身后,不住地道她害怕,惹人怜爱不已。
许是阴差阳错进了四门学北斋二所的门,在打开门同她重逢时候的惊喜。
许是深夜归来,她藏在袖子里受伤的手指,还有她倔强地告诉他说,她不是任何人的拖累或是负担。
许是他从国子学课后归来,她从斋舍一边笑着跑来,口中念叨斋长,她总是跑向他,如果她不笑,或许他不会这般心动。
许是潜鳞馆一场混乱,他心中只是担忧她的安危,首要牵住了她的手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但是他想,他听见心狂跳的时候,是她枕着他肩膀呓语之时,是她眼角一滴冷泪落入他衣襟里,他不再推开她靠近的双手之时。
也许,他这一生也不会对时嵬说出口,直到他们离开六学,时嵬这样天真烂漫的孩子,他说出来,定会吓傻了他。
良渚王城的大司空独子,不该对一个男子魂牵梦萦,于后悔动情的一个时辰中,他已想明白了时嵬和他的结局。
他不知,便永远不知好了。
时嵬没有做错什么,不该承受这样恼人的感情。
话落,抽身而起。
赵青棋叫住了他,恢复了平常嬉笑的脸色,从床榻边取出一本旧书,“这可都是前人总结的宝贵经验。”
季伏微随手翻开,见是两个男子行事,缓缓合上书道,“眉仁的忠告我受了,但是好意……就不必了。”将书归还给他。
赵青棋道,“还不是怕你没吃过猪肉,男子和女子总是不太一样的,你把这个藏入怀中,算是我对你帮我处理那张贱籍的谢意。”
季伏微笑了笑,“若我想要,我自会去找,劳眉仁挂心。”
赵青棋坐在院中,把书放回怀里,本想用此事做一个把柄牵住季伏微,且待有事相求,可多一个人情,如今看他不做争辩,竟大胆承认,他若是向六学博士告发,反倒像个小人,可放过他,总归还是不甘心。
常假同元幕出门吃酒。
元幕痛饮一杯,道:“眉仁,你说,我对他不好吗?晚间雨天,倘若他要出门去,我都总是陪着他,怕泥水中他脚步不稳,失足仆地跌死。我对他这般好,你说他怎么就总是粘着季伏微呢?”
说完,又喝了一大口。
赵青棋一见,屏退了身边的粉娘,“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时嵬了?”
不容赵青棋反应,元幕一杯酒洒在他脸上,“放狗屁!”
赵青棋抹干酒水,把帕子一甩,“那你一天天的,和我说十句话,八句都和他有关。”
元幕喝得太急,嗓子里辛辣,“当真?”
“自是。”
不等赵青棋再说,元幕惊慌站起,“不可能,我何时会对一个男子……真恶心……”
赵青棋把怀里的书递给他。
“什么?”
“礼物。”
一打开竟是男子的风月图,气得满脸通红,就要动手开打。
赵青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若时嵬是个女子呢?”
元幕把手夺回,“那说不准我还考虑考虑。”
赵青棋轻声道一句,“输了。”
“你说什么菜熟了?”元幕又坐下。
“我叫人做了只烤鸭,片几片上来给你就酒,这时候应该熟了。”不再多言。
两人喝酒直至天明,其间元幕和一粉娘就在酒桌边胡闹了一回儿,赵青棋看着窗外的明月,低下头看见桌底的风月图,一脚踢远了。
天快亮了,赵青棋将自己身上的团领袍脱下,覆在元幕身上,听见他如雷的打呼声。
谁输谁赢,本来也就没有那么重要。
他只是好奇,等元幕发现自己的心,会不会后悔今日所言。
一个时辰后他才醒来,“我喝酒喝得晕,你怎么不叫我?”
“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刚才预备着等你醒了我就回家,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这儿。”
“回家?你不是打死不回家吗?”
赵青棋说,“前些时候那些破事,这几日我老子都让我回家,今日放了常假,不回去,他非追去四门学找我。”
摆摆手道,“回去吧,我再睡儿会儿。”
一顺斗晏街走了,路上碰见几人在商谈一件钧瓷。
赵青棋说了句,“成色不错,就是不知是哪个窑的瓶器。”
正说着,街边见一人眼熟,那人走近了。
是时嵬。
可她为何行色匆匆,四下打量,做贼一样心虚,他在四门学这么久从未见过时嵬有这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