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荆十分担忧,“公子,都怪小人不好,要是小人拿紧匣子,就不会……”
“无妨。”他并不在意。
“可万一您去了一个不成样的斋阁,大人问起来,小人该怎么回答?”
“只说我很好就是。”
“哦。”
公子的处变不惊是司空大人都赞不绝口的优势,颇有山崩在前然面色不改之意,夫人曾经害怕公子是读书读钝了脑子,不会一惊一喜,一恼一怒了。
“公子,您要去多久?”
“至多一个时辰。”
修文馆里都是皇亲国戚,要不就是姓宇文的,不然就是姓即墨和雨师的,可以说是完全为陛下的家族传道受业解惑的书院,也正是因此,这些生来品级高贵的孩子目中无人,修文馆中进行的课程并不如六学繁杂,皇室宗族只是希望这些孩子同授课的博士学一些天地大道,伦理德行。
他进了修文馆,见到来人拱手施礼。
雨师辄免了他的礼,“伏微,你今日怎么这时候才来?”
“并未到约定时间。”季斐裕说。
“平日你都会早到一个时辰。”
他想起时嵬圆滚滚的大眼睛,倏而笑道,“是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
有林下风穿堂而过,两人衣袂飘飘,雨师辄请他入座,一边拾掇他说,“上一次解惑,你没来学宫为简渠给生点,她在我耳边念叨了好久,过几日学宫私试,你一定要来。”
“要看崔祭酒如何安排。”
“要不下次我们带上简渠捶丸,你也来。”
“五世子玩笑了,伏微不过区区外男,如何敢同简渠公主一同捶丸,男女有别,污了公主殿下的名誉便是在小人的过失了。”
他撇撇嘴,“别装糊涂,等你科举拿下头名,陛下肯定选你做驸马,把简渠许给你们季家。”
季斐裕顿住,“明日事,皆不可知,还请世子勿要妄言。”
“哎呀,伏微,你别这么正襟端正,一会儿向凌博士帮我求求情呗,我前几日嘱义没做。”
轮到季斐裕给他生点,最后还是只给了平日的一半,雨师辄性子活,而插花固定也是一项需要静心的作业,他只选窄口瓶,而他选择的花朵如若用阔口瓶搭才是良配,亭亭玉立虽也勉强做到,可他的花总有轻浮之象,不足观。
时嵬走入斋舍,此时月已明,两边都是点了灯火的斋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生牌,四门学,北斋二所。
找了半日也找不到地方,她欲问人。找到一位师兄,细细问了一圈。
原来这六学共有三十六斋,每学六斋,每斋三十人,各斋一个斋长,一个斋谕,借此督促和检查生员的行艺。一斋配有五个住间,还配有一个炉亭供早间会议,一个阅览阁供学生查阅典籍。
“这样说也就是六人一个房间?”时嵬喃喃道。
等她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大声叫嚷一句,“哇!”
师兄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真的是六个人一个房间睡觉?”她记得母亲来时说过,六学都是单间。
“也不是都这样。”
时嵬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有斋长或者斋谕住下的房间,一个房间五人,比平常少一人。”
“啊?”她想的不是这样的,“难道没有单间吗?”
“单间?三四年前太学和国子学有一些,可是现在也没有了,至于咱们四门学,从来没有单间。”
时嵬急得打转。
“你要找北斋二所,就往那边去。”
时嵬想要回身飞速跑走,无奈脚灌了铅,母亲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她也打不定主意。
师兄看着这个眼睛扑闪扑闪像个小姑娘一样的新生员,忍不住拍拍她的脑袋,“快去吧,晚了要扣舍点。”
新来的生员一律都是外舍生,最珍贵的就是舍点,只有累积舍点才可以一步步向上舍生晋级。
时嵬脚步沉重,一步也走不动,没过一会儿来了个生员,和这个人打了个招呼。
“这是你们北斋的新生员,他找不到地方,你来得正好,带着他去吧。”
时嵬站在旁边斋阁灯火照亮的地方不语。
“我是北斋一所的,小师弟你呢?”
“他是北斋二所的。”这位上舍生师兄替他说。
“长得真漂亮,师兄对吧?”北斋一所的生员低声对师兄说。
“别胡说,当心惹他不快。”
他住了嘴,“小师弟,这边跟我走。”他扯着时嵬的袖子。
时嵬同傀儡娃娃一样被他扯着走,听着这人不停地问他今年多大了,籍贯何在,父母官阶,订婚与否……
他敲响北斋二所的门,来人放下手中的水烟,慢吞吞走到门口,“何事?”
“你们房中来了个新生员。”
时嵬躲在他背后不肯出来。
“白天新生员都到了,哪还有新生员!”说完把门反手一关。
这人呸一声,门敲得几乎要掉下来,“你们的人,爱要不要。”一回头看见可怜巴巴的时嵬,又补了一句,“不要我就把他带到我们北斋一所去了。”
门又开了,来人面前水烟袅袅,他的脸隐在乳白色的烟雾中,看不清面目,“我看看是什么讨厌鬼,大半夜来了!”
北斋一所的师兄把时嵬往前推推,“哪里是什么讨厌鬼?”
时嵬低着头,那人不耐烦,抬起时嵬的下巴,“你是我们北斋二所的?”话没说完,手指一顿。
他触到时嵬下巴柔软白皙的肌肤,触了火一般收回手,“你不是我们北斋二所的人,滚!”
时嵬委屈又紧张,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想要落荒而逃。
“要不,你跟着我去北斋一所?元幕他就这样,不必在意。”
刚才那抽水烟的人就叫元幕。
时嵬摇摇头,“换房间会很麻烦,谢谢师兄把我带到这里。”
他又问一次,“你真的不和我走?其实也不麻烦,斋谕就在我们北斋一所,我同他报告一声,修改几笔你的住宿地点便是。”
“多谢师兄了,真的不必。”
“那……行吧,若是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我们二所的人,有什么问题还用问你?”门忽然开了,又是那个抽水烟的男子。
时嵬这一次看清了,他衣服没有穿好,大半个光洁的胸膛露在外面。
“进来,麻烦蛋。”他用脚踢住门。
时嵬磨磨蹭蹭,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不?娘娘腔!”
时嵬全身恐惧。
“不进就滚,白脸生。”
不到半刻,他已经用四五种外号称呼时嵬了。
“进。”时嵬背着包袱下定决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