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俩人的话,站岗的保安愣了,审视了她们片刻,先是有些讶异,接着又是一脸的同情:
“B区2—17呀,你们是这家的什么人呀?债主子吗?不知道这家没了吗?”
丽瑕和Kelly完全没有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求解,保安是个东北小哥,热情爱说话,看见两个女孩傻愣在那里,便忍不住八卦起最近小区里最热的大新闻。
“看样子你们是不知道,这家的主人,覃先生,犯罪了!犯什么罪不知道,反正是被抓了,这一被抓可不得了了,家底一下子露了,负翁,全是负资产,没钱不说,还欠一身债,跟那个乐视的贾跃亭一样一样的。”
一辆豪车驶出小区,东北小哥很礼貌地敬礼示意后,继续跟她们讲述:
“以前总听人家说,那些开着豪车的人,兜里没准还没要饭的有钱呢!还有啊,要饭的钱再少也都是自个的,富豪的钱多得数不清,可全都是别人的!就说覃先生吧,他被抓起来当天,公司就宣布破产了,他太太——听说是小三上位,比他小好几十岁呢。几天前就带着小儿子跑路到外国了,剩下的烂摊子都交给他大儿子收拾了,结果呢,他大儿子有抑郁症,不能受刺激。这么大刺激搁平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个病人呢,结果他一急,夸嚓一下,打楼顶跳下去了!当场死亡!脑浆子崩一地!”
看着对面的两个女孩一脸的目瞪口呆,东北小哥好有满足感,八卦的兴趣越发高涨起来。
“惨是吧?最惨的还在后面呢,他们家二儿子……”
东北小哥的话一出口,Kelly攥着丽瑕的手感到了来自对方的剧烈颤抖,其实Kelly的心也揪成一团,但她还有一丝理智,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家……家的二儿子没事吧?”
东北小哥叹了口气。
“有事没事就不好说了,听覃先生公司过来处理事的人说,当时他哥爬上顶楼,他追上去了,结果还是差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个大活人从二十几层楼上摔下去了,能受得了啊?那一地的脑浆子!唉,这就是家破人亡了啊!”
……
丽瑕和Kelly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那里,一路上两个人一直紧紧拉着手,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没话说,而是不敢说,不敢直面如此惨烈的现实。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丽瑕的耳畔回响,久久不能散去。
因为是周末,Kelly没有回学校,怕她担心,丽瑕跟她说自己也要回家住。只是分手之后,丽瑕还是坐上了回学校的车。
今天家里没人。王沐辰已经回工地了,齐美华上大夜班,如苓远在贵州,丽瑕在哪儿也是一个人。
孤零零地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周遭没有一个人,丽瑕漫无目的逛了一圈,最后还是来到了画廊的门前。
“覃朗画展”的指路牌还立在那里,只是在它上面,多了一张盖着红章的白纸,那是校方管委会下得最后通牒:租约到期,限三日内撤馆,否则后果自负。
有了这张冰凉又凶恶的白纸,“覃朗画展”四个字,也就没有了生气。丽瑕拿出一直没有机会交给覃朗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画廊已经布置得很像样子了,就是马上开展,也没什么问题,墙上那一幅幅饱含着覃朗心血的作品,依然那么绚烂夺目。只是这份灿烂,也盖不住发自内心的悲凉。
穿过大厅,走进简陋的画室兼办公室。办公桌上,画台上,留着那么多覃朗的印记,一个积极乐观,为了理想拼搏奋进的人,还会回来吗?
除了丽瑕的脚步声,周遭再也没有一丝响动。此时她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人把覃朗的心血像垃圾一样处理掉,她要帮他收好这些宝贝,她相信他能挺过去,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只是想着容易做起来难,那么多的画作加上杂物,没个百十平米的地方根本放不下,可这百十平米的地方,丽瑕又能到哪去找?
链家、58同城、安居客,凡是有租房业务的APP丽瑕都下了,一圈浏览下来,没有她能承受得了起的房屋,押金加上起码首付三个月的租金已经接近万元,让丽瑕望而生叹。
正在丽瑕一筹莫展的时候,Kelly打电话过来了。她回家跟舅舅说了覃朗的遭遇,舅舅很是同情。舅舅见过覃朗两次,很欣赏这个才华横溢的青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又一次伸出援手。
覃朗一时半刻不可能回来,画展近期也搞不了,人家展览馆不可能让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当务之急得找地方把展品安置下来。
“舅舅的别墅一直空着没入住,车库也特别宽敞,我刚刚过去看了看,老覃的东西都搬过来也没问题。明天咱们一起过去收拾一下,找个搬家公司,把东西运过来。”
大事落停了,丽瑕的心放松了很多,反正也没事,能干的就不等明天了,于是她登高爬梯,上上下下,把浸透覃朗全部心血的件件展品小心地摘下,仔细的包好,归置的整整齐齐。
终于都弄好了,一看表,都快十点了。丽瑕又累又饿,瘫在画室的破沙发上,动都懒得动一下。扭头瞅见身边一个放杂物的兜子里,有个还没开封的面包,连忙拿过来,撕开包装,三口两口吃完了,随手又拿了张废纸,擦擦手。
就在那一刹那,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进入了丽瑕的视线,覃朗曾经跟自己说得那些过往的心酸,一下子又回到了她的脑海。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心疼的就像每次想起妈妈一样。那个倔强不服输的男孩,遭遇了和自己一样的苦难,还能再站起来吗?
走出画室,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透过迷蒙的双眼,丽瑕竟然清晰地看到了覃朗影子,看着他挥汗如雨的忙碌着,看见他大发雷霆的混样子,还有他幼稚可爱的笑容,还有……还有对自己的体贴,关心,爱……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短暂却刻骨铭心,难道真的该说永别了吗?易拉宝上的招贴画在黑暗中依然光彩夺目,湛蓝的眸子闪烁着清澈纯真的光芒,覃朗问过她,这么漂亮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一定也是美好的吧?不知道这份美好里可否有我?
大门落锁了,丽瑕的眼泪如滂沱大雨,无法停歇:
“老覃,加油!别气馁,多难都要熬过来!你行的,我们都相信你,一定行的!那只眼睛里看到的美好,当然有你,春风摆动时,寒冷只是暂时的……”
……
如苓回到贵州已经一个星期了。从回去第一天开始,就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临上飞机时跟丽瑕视频过一次,就再也没顾上联系。
这天下午跟小朋友们一起彩排之后,如苓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整理了一下这些日子的做得笔记和照片,看到这次回来和父亲同行时拍的照片,感慨不已。思绪又一次回到了那段短暂的旅程。
那天王沐辰和齐美华天没亮就从滨城出发了,说来也巧,跟如苓通完电话,王沐辰就接到公司了的通知,他早先负责设计的一个项目即将完工,需要他过去做个测评。不过时间没要求的那么急,再歇两三天过去亦可。
这个援建项目在贵州,离如苓她们的营地不算太远,王沐辰和齐美华便生了私心,既然是公事,公司会派专车去接王沐辰,到时候可以假公济私一下,公器私用,可以省了孩子舟车劳顿的折腾了。于是一刻没耽误,订了和如苓同一趟班机。
本以为父母只是送趟行李,结果附赠了个“大礼包”,多了个全陪老爸,真是让如苓亦喜亦忧。
在北京的时候,如苓以为自己会回滨城,便有意不联系覃朗,为了给他个surprise,突然变了行程,又要拐回了营地,如苓第一时间就想跟“亲密爱人”传个情,结果却不能如愿。昨晚被亲妈缠着恩爱到睁不开眼,今天又来了老爸,这恩爱咋就这么难秀呢!
利用几次去洗手间的机会,如苓忙着联系覃朗,却三翻四次地失败,眼看去厕所的频率引起王沐辰的怀疑,如苓只好跟丽瑕联系,说到最关键的地方,特意躲开老爸,狠狠地表达了一下对覃朗的思念。
从北京到贵阳不到3个小时,赶巧这趟航班还没做满,爷俩一路没休息,聊得挺尽兴。
话题是如苓发起的,她跟王沐辰说了自己跟赵彬相处这一天的感受,说了自己对她从讨厌到没那么讨厌,到有些怜惜的心路历程,一句同为女人,还是能觉得她这些年也是过得不容易的话,把王沐辰说笑了:
“你什么时候还成女人了?在我和妈妈的眼里,你就是小屁孩儿一个!”
如苓也笑了。
“这也没毛病啊!就算我80了,老的没牙了,你俩一百多岁的老妖精也得说我是孩子!只是你们说得孩子,跟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不是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