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它,奎因忽然灵机一动。在他把那具倒霉的沾满了烂泥的日本死尸从他长眠的地方拖出来之后,曾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如同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要被人发现并受到惩罚似的。这种压抑感在大家说说笑笑、深一脚浅一脚、上气不接下气地往丛林边上赶的时候稍稍减轻了一些。此刻,凭着直觉,“大个子”奎因莫名其妙地感到他手中有了彻底消除它的办法。通过让自己显得可笑和滑稽,他就既可以赎罪,同时又不用承认自己需要赎罪。他摘掉自己的美军头盔,把那顶日本头盔戴在头上,摆出一个姿势,用力把宽大的胸脯挺得老高,脸上现出一副愚蠢的笑容。
其他人轰然大笑起来。奎因的脑袋太大了,即便一顶美军头盔,在他头上也会像高筒帽似的翘得老高。何况这顶日本头盔本是给小个子的人戴的,在他头上根本戴不下去;整个儿平搁在他的脑袋顶上。头盔的下颌带子连他的鼻子都够不到,而是悬在他的眼睛前面。奎因从带子后面眯眼望着他们。接着他开始蹦跳起来。
连多尔都大声地笑了。贝尔是唯一没有大笑的人。他咧开嘴,短促地吼叫了一声,可是接着表情便变得严肃起来,并狡黠地看了奎因一眼。有一瞬间他们四目相对。然而奎因不愿迎他的目光,转而去看了别处,之后他不愿再遇到贝尔的眼神,便继续给其他人上演他的滑稽剧。
他们在丛林里的时候雨停了。但他们并不知道。先前高高地悬在半空而下落时被阻挡的水汽,雨停后不断地滴落下来,并且还会继续滴落很久,就好像外面依然在下雨一样。他们惊讶地走出丛林,看到天空又已蔚蓝,雨水冲刷过的空气十分清新。几乎就在同时,就仿佛斯托姆一直在用双筒望远镜望着等他们从这道绿墙里出来一样,开饭的哨声从椰树林里传了出来,清晰尖厉地响彻这片空旷的平地。在这里,这种声音显得极其熟悉又格外揪心,让人想起许多个平安无事的夜晚。它响起之后又渐渐归于寂静,消失在傍晚小岛上那清新的、带着大海气息的空气里。它让这些探索者们吃了一惊。他们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那些死去的日本兵的确是已经死去了。群山上某场战斗中迫击炮和轻武器的炮火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传来,让他们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观点。
他们回到临时营地,奎因走在最前面,重重地踏着脚步,在那顶敌军的小头盔下又蹦又跳。多尔提着他的新刺刀,向周围的人一一炫耀。其他人跟随他走着,吃惊过后又有说有笑了。他们现在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奇遇告诉连队里错过了这次经历的人。天亮之前,“大个子”奎因强行拽出那具日本死尸的事就被补进了连队的神话和传说的纪事里,也被补进了奎因个人的大事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