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地窝堡人民医院某病房中
邢陆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是白色的方格天花板,还有镶嵌入天花板中的方格白灯,这是医院病房的独特设计。
邢陆玖下意识用手去遮挡这刺眼的白光。
“诶!你别动!”张杉月此时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邢陆玖要乱动,赶紧小跑两步,来到病床边,把邢陆玖的手轻轻按下。“你是觉得光线刺眼吗?”
邢陆玖轻轻点头,喉咙发干,一时半会儿有些说不出来,只勉强发出了个“诶”音。
“现在是晚上了,关了灯就全黑了,我给你拿条毛巾挡一下吧!”张杉月轻声笑道。两位师兄在当天下午就醒了,而邢陆玖三人却都进了ICU。如今邢陆玖醒来,她心中也是踏实了一些。
邢陆玖眼睛被毛巾挡了一下,舒服了许多,突然他又乱动了起来,神情慌张,嘴中不停的“诶诶”直叫。
“怎么了?怎么了?”张杉月赶紧从旁边的椅子上起身,附身侧耳靠近邢陆玖的嘴边。
“汐...汐...”邢陆玖嘴巴艰难的开合,发出一个音。
“她还没有醒,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相信很快也能醒过来的,你先安心休息。”张杉月侧耳倾听了半响,终于听明白了邢陆玖想表达的意思。“笙也很好!师兄他们已经醒了!”张杉月怕邢陆玖又激动,把其他人的情况都说了一遍,避开了白安绝口不提。
邢陆玖听完放松了下来,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的眼中有晶莹泪光在闪烁,他想起了当时白安离去时的场景。
张杉月用纸巾轻轻的帮邢陆玖擦拭着泪水,她没有再说话,邢陆玖就在现场,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邢陆玖哭着哭着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张杉月见邢陆玖安稳睡去,轻轻起身,将房中的灯关上,无声的走出病房。
...
唰~!
清晨,张杉月来到邢陆玖的病房,为他拉开了窗帘。张杉月拉开窗帘,见邢陆玖已经醒来,轻轻笑道::“醒啦?!”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邢陆玖虚眯着眼,用手下意识去挡,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过了一会儿,邢陆玖适应了这样的光亮,撑身坐起就要准备下床。
“诶!你要去哪儿?”张杉月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他。
“厕...所!”张杉月听了尴尬一笑。邢陆玖扶着张杉月的肩膀缓慢的站了起来,两人就这样艰难的往外走着。邢陆玖眉头紧锁,额头冒出些许冷汗,感觉就要尿裤子里了,可张杉月力气又不够,只能这样缓慢的往外一步一步踱着。
“你们这是去哪儿?”张卞,张峥二人昨晚听张杉月说邢陆玖醒了,此时正提着水果准备来看他,正好在病房门口撞见。
“他想去厕所!”张杉月架着邢陆玖艰难的说道。
“嗯!嗯!!”邢陆玖见张卞,张峥二人到来,喜出望外,如同看见救星,疯狂点头。
“我来!我来!!”张卞赶紧把手中的水果袋递给张峥,就去扶邢陆玖向厕所走去,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哗~哗~
邢陆玖微微仰起头,酣畅淋漓的享受着这个过程,三天!那得憋成什么样,这一趟就是三分钟。事后,邢陆玖都能自己扶着墙慢慢往回走了,简直浑身轻松,个中滋味不足道也。
...
病房中
医生为邢陆玖做了常规检查后,邢陆玖靠着床头,坐在床上。张杉月在旁边帮忙削苹果。张卞为邢陆玖倒了杯水,大家围坐在邢陆玖床边。
“邢兄弟,能跟我们说说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吗?”待医生检查完,大家都坐下后,张卞轻声细语的问道,白安没有回来,他们都大概猜出了原因,所以问得格外小心。怕让邢陆玖此时情绪激动,影响他的伤势。
邢陆玖平静下来,眼中又有泪光闪烁,他还是受不了那样的打击。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慢慢死去,对你交待他的遗嘱。
“白安走了,是他救了你们。”邢陆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些。
病房里变得异常安静,外面走廊上却有些嘈杂,一道病房门的两边形成鲜明的对比。张杉月也停下手中削苹果的动作,大家就这样沉默着,似乎在为白安哀悼。
“带我去看看白汐吧!”邢陆玖平静的开口,打破了病房中的死寂。
“好!”张杉月吸了吸鼻子,强露出一个笑容,“我去拿轮椅。”
...
白汐的病房
白汐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床边的仪器滴滴的声音在病房中环绕,证明着白汐此时生命体征正常。她眉头轻蹙,应该是麻药过了,伤口有些痛吧!
“对不起!”邢陆玖坐在轮椅上,靠在白汐病床边,用手背轻轻帮她把额头前散落的几缕发丝捋顺,嘴中重复着道歉的话。
白汐似有所感,眉头放松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我们走吧!”
...
五天后
天山天池东岸
初春的第一场雨如期而至,淅淅沥沥的从清晨起来就没有停过。山涧的树木被清洗得翠绿清亮,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邢陆玖等人将车停在山脚下,便徒步淋雨走在上山的小路上。周围是一同上山游玩的旅客,路过他们时都会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他们一番。
这雨虽不大,但这不有“莫傲冬去春已来,春寒胜冬丝不衰。”的说法嘛!这几人却连把伞都不打,确实显得有些突兀和古怪。倒是没人去询问或者议论他们,毕竟现在年轻人的“行为艺术”千奇百怪,大众已经逐渐适应了身边时不时出现的奇怪的人,奇怪的现象。
白汐和笙在过后的两天都陆续醒了过来,以他们的身体素质,在医院躺了前后一星期,已无大碍。
大家要回去了,生活还是要继续,人还得往前走。大家决定再登一次天山,这便有了当下的一幕。
经过四个小时的徒步爬行,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顶天池旁。虽然下着小雨,但山上依然有很多游客来此领略不一样的天山雨景。
他们一周前战斗过的地方以景区施工为由被围了起来,他们也只能在这远远的望着。
被他们弄倒的大树已经被搬运走了,地面的裂缝也被泥土重新覆盖。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邢陆玖几人静静的站在旅客观景台边上,眺望着他们之前战斗过的方向。周围人来人往,拍照的,聊天感叹的,吃东西的,追逐嬉戏的,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白汐默默蹲下身子,捧起一捧粘稠的湿泥土,装进旁边张杉月帮忙撑开的保险袋中。“谢谢!白汐”轻声道谢后接过袋子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护着,眼泪又无声无息的从她那双美眸中流出,仿佛那就是白安。
白汐自从醒来后,听说白安不在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不喊也不闹,就默默地流泪,也不吃东西,全靠营养液撑着。哭累了就昏昏沉沉睡去,醒来后也不动,就望着天花板发呆,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流泪。谁喊也不应,谁劝也无用,她就仿佛成了一个只会流泪的行尸走肉。
邢陆玖看着白汐的背影,由于几天的不吃不喝,本就瘦小的身躯看起来更加单薄柔弱。邢陆玖好几次伸手想去拉住白汐,给她一个坚实的拥抱,但都无声的把手放下了。白安走前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脑中回荡,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走吧!”白汐回身默默往山下走去,也不顾身边的人有没有跟上。
“白汐!!”在白汐转身时,邢陆玖看见,她的眼中一片灰暗,看不到往日一丝一毫的活泼朝气。看着这样的白汐,邢陆玖内心的迷惘消散了。
他快走两步追上白汐,一把将白汐拉住,将她转身抱入怀中。入手柔软,仿佛不经一握便会化成一滩水般。他不敢抱得太紧,怕弄疼了她。“求求你大声的哭出来好不好?求求你好不好?!”邢陆玖大声哀求道,因为对眼前人的心疼,也有了哭腔。
白汐被这突然一抱先是一愣,听到邢陆玖的话语,她虽还流着泪,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走时肯定是微笑着的吧?”白汐轻声的在邢陆玖耳边说道。
邢陆玖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我不能哭!他不喜欢看见我哭,从小便不喜欢,长大了更不让我哭!他说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来自任何人,原本的白汐在还没有出生时就死啦!现在的白汐是为自己活的,所以要活得快乐!”白汐缓缓轻言细语的说道,越说到后面,脸上的笑容越盛。
邢陆玖听着这样的话语,更加心疼怀中的白汐,他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变强,不能再让怀中的女孩流泪。
“好了!周围好多人看着呢!”白汐从邢陆玖的肩膀上偷偷瞄了周围一圈,发现观景台上的人都在看着这里,不禁有些娇羞脸红。
邢陆玖闻言轻轻的放开怀中的女孩,他知道她的坚强不会让她在这里失声痛哭出来。那道伤疤只能交给时间去慢慢帮她藏起来,却永远不会愈合。
白汐被放开,对大家挤出一个阳光的微笑,转身继续往山下走去。
也许这里他们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