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节中有一段描写蘅芜苑的文字,各
本文字均有所不同,但很明显,庚辰本的文字最为完整、准确:“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不得如此异香。’宝玉道:‘果然不是。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茝兰,这一种大约是清葛,那一种是金(上为艹,下为登)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离骚》《文选》等书上所有的那些异草,也有叫作什么藿蒳姜荨的,也有叫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又有
叫作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蘼芜、风连。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象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的宝玉倒退,不敢再说。”
表面上,这段文字只是对蘅芜苑(恨无缘)景色的描写。但是,其中的“藤萝薜荔”(很多血泪)和“杜若蘅芜”(不如恨无),以及“藿蒳姜荨”(那祸将寻)和“纶组紫绛”(官族直降),显然又是曹雪芹惯用的音射法。而抛开这四种异草(名称为四字)不讲,剩下的茝兰、清葛、金(上为艹,下为登)草、玉蕗藤、紫芸、青芷、石帆、水松、扶留、绿荑、丹椒、蘼芜、风连,又刚好是十三种。根据我们的经验,这又是十二加一的判词组合。
从“石”字我们就可以判断“石帆”是寓宝玉,“石帆”一词,出自《本
草纲目拾遗》:“石帆,高尺余,根如漆。上渐软,作交罗纹,生海底。”陶弘景解释“石帆”一词时称:“石帆,状如柏。”《日华子本草》注:“石帆,紫色,梗大者如箸,见风渐硬,色如漆。”可见,“石帆”是生长在海底的异草,恰好影寓宝玉的赤(合紫色)瑕宫神瑛侍者的身份。我们可以看到,以宝玉为中心,前后都是六位金钗形成对称,足见作者的良苦用心。
最后的蘼芜、风连显然是对应最前面的“杜若蘅芜”(不如恨无)和“藤萝薜荔”(很多血泪),分别隐喻宝钗和黛玉。其中“芜”字正合“蘅芜苑”(宝钗居所),“连”字音同莲,隐喻被称为芙蓉(荷花)的黛玉。与此同时,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不如恨无”和“很多血泪”的意义(寓宝钗和黛玉的命运)。
绿荑是寓巧姐。“荑”字意为植物初生的叶芽(野草)。《孟子》中有“苟为不熟,不如荑稗”。《说文》中说得也非常清楚:“按,茅之初生也。”无疑,“绿荑”是暗喻巧姐的年幼。
根据《红楼梦》曲的并列关系(凤姐与巧姐),“丹椒”自然是寓凤姐。
第三回黛玉初见凤姐时有贾母的一句话:“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丹”字寓“一双丹凤三角眼”,“椒”字寓“凤辣子”。
在“又有叫作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蘼芜、风连”,后面还有一条双行夹批:“以上《蜀都赋》”,注明了四种异草的出处。左思《蜀都赋》中有这样的文字:“或丰绿荑,或蕃丹椒。麋芜布濩于中阿,风连莚蔓于兰皋。
红葩紫饰,柯叶渐苞。敷橤葳蕤,落英飘飖。神农是尝,卢跗是料。芳追气邪,味蠲疠痟”,其中的“红葩紫饰,柯叶渐苞。敷橤葳蕤,落英飘飖”正是凤姐、巧姐、宝钗、黛玉四人的写照。还需要说明的是,《蜀都赋》中的“中阿”正合宝钗的家——金陵,《说文》中解释:“阿,大陵也。”,而且,“中阿”一词在诗经《小雅菁菁者莪》中语出“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一句,正合了宝钗的性格、身份。无独有偶,“兰皋”则意为“长兰
草的涯岸”,正合黛玉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的出身。
金(上为艹,下为登)草、玉蕗藤、紫芸、青芷的意指也十分明显,又是元、迎、探、惜(原应叹息)的一次聚会。金(上为艹,下为登)草寓元春,表明了她的高贵身份。“玉蕗”寓探春。“玉”字暗合了第四十回探春房中的“娇黄玲珑大佛手”和“白玉比目磬”。“蕗”字含“路”,寓她的远嫁。“紫芸”寓迎春,“紫”字暗合紫菱洲。“青芷”寓惜春,“青”字合惜春出家时孤守的“青灯”,也寓她的年幼。其实书中寓贾府四艳的笔墨还很多,例如第五十六回,作者就借甄家“四个女人”与贾母的一段对话分别照应了元春、探春和迎春。“昨儿进的京。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了”,“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隐探春),暗示了探春日后的高贵地位。“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一句,照应元春和迎春。“你们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所以我们才走的亲密”,寓迎春的温柔个性。
“清葛”明显是寓李纨,暗合她住所稻香村的别名——“浣葛山庄”,
“清”字比喻她的寡居。那与之并列的“茝兰”显然是寓在判词中与李纨并列的秦可卿。“茝兰”是白芷与兰草的合名,通常泛指具有香气的草本植物(合“天香楼”和“画梁春尽落香尘”)。如《楚辞九歌湘夫人》有:“沅有茝兮澧有兰”;先秦屈原《大招》:“茝兰桂树,郁弥路只”;唐李白《五古》:
“清英神仙骨,芬馥茝兰蕤。”;唐蔡希寂:《登福先寺上方然公禅室》:“真味杂饴露,众香唯茝兰。”;唐窦庠:《酬韩愈侍郎登岳阳楼见赠》:“座中琼玉润,名下茝兰馨。”常用来形容品行高雅,声名清正的涵墨饱学之士。在这里显然是反寓秦可卿的出轨。
最后,意指最不明显的“水松”和“扶留”就肯定是寓妙玉和湘云了。
《吴录.地理志》对“扶留”进行了解释:“始兴,有扶留藤,缘木而生。味辛,可以食槟榔。”就是说“扶留”的叶子可以裹槟榔而食,民间有谚语称:
“槟榔扶留,可以忘忧。”显然,“可以忘忧”的“扶留”是用来形容性格开朗的湘云,而并非性格孤傲的妙玉。“水松”又名刺海松(《拉汉孢子植物名称补遗》)、刺松藻(《中国经济海藻志》)。《本草纲目》称其性味为:“甘咸,寒”,“多刺”和“寒冷”正是妙玉个性的写照。此外,在“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文字后面有一条双行夹批:“左太冲《吴都赋》”。而《吴都赋》里面有一句:“石帆水松,东风扶留。”这句诗体现了宝玉和妙玉(脂砚斋)
以及宝玉与湘云之间的微妙关系。根据文字顺序,“藿蒳姜荨”(那祸将寻)和“纶(音“官”)组紫绛”(官族直降),与水松、扶留显然也是相对应的关系。“藿蒳姜荨”(那祸将寻)表明了妙玉身份的特殊,以及与贾府命运的重大关联。“纶(音“官”)组紫绛”(官族直降)则表明了湘云家族的破败。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曹雪芹的文笔是何等的玄妙与细腻。如果不作耐心、深入的分析,很难发现他文字后面所隐藏的秘密,细读文本才是探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