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就在离我学校不远的一栋写字楼里工作,也许我们曾经无数次擦身而过,我却始终没有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你。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去的书店你也常去,我爱吃的那家家常菜馆,你也爱去,甚至你也喜欢老板娘独家秘制的宫保鸡丁,还有转角那家奶茶店,你每次去都会和我一样点红豆奶茶,你说红豆代表相思,喝起来总觉得有淡淡的哀愁。
其实我想,这应该算一个不错的开端,就算我们之间隔着遥远的四年,但是如果你可以等我的话,四年之后我不会比现在围绕在你周围的男人差。你总是轻轻敲我的脑袋,说,那我都老了呀。
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我也知道你心里的鸿沟究竟有多深,后来我们默契地不再谈感情。你说把我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好,我就做你的弟弟。你心情不好需要人听你倾诉,好,我就做你的聆听者。你说,磊儿,我为什么会遇见你这个傻孩子呢?
我很傻,可是我真的很开心。
周末,我带你去吃麻辣锅,你被辣得直掉眼泪,喝了两大瓶饮料,还是不肯放下筷子,大呼“太好吃了”。我劝你少吃点儿,一会儿会胃痛,你却招呼我一起吃,最后变成我陪着你掉眼泪。
吃过饭你非要我给你买个冰棒,我问你吃哪种?和路雪、伊利、雀巢、明治,你统统不满意,说出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我们问了很多店,都没有卖的。
我说,不然我请你吃哈根达斯吧。
你摇头,坚持要那种。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在一条小巷子的小卖部里买到了,一块钱两支,我们边走边吃。
你问我,好吃吗?
我点点头,其实说实话比起那些五花八门的高档冰淇淋,这个真的很一般,甚至连一般都谈不上,就是一支奶味很淡的冰棒。
你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冲我淡淡一笑,说,我小时候零花钱很少很少,他也是,我总是一领到钱就迫不及待地去买一些喜欢了很久的玩偶、头花、发卡,而他就负责请我吃各种零食,因为钱不多,还要买两人份,我们总是吃很便宜的东西,这个冰棒就是我们的最爱!
你说起他的时候,眼神中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光芒,柔情万丈。
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否则怎能让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我觉得有些沮丧,也慢慢明白,他是我无法超越的人,他的好以死亡的形式定格在你心中,你只要想起他就会觉得悲伤。
Karen问我,磊儿,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呢?
我想了很久,回答她说,好朋友。
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自遇见你之后便甘之如饴、毫无保留地付出的感情,后来你也问过我,磊儿,我比你大整整四岁,心里还有一座搭建不起来的废墟,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什么?
喜欢初次见面时,你眼神里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却又深深地刻着倔强;喜欢你捧着一只烤红薯就像拥有全世界的模样;喜欢你那个永远无解的故事;喜欢你执拗地坚守着最初的爱情;喜欢你吃麻辣锅时拼命三郎的样子。后来我发现,原来我喜欢你,真的只是因为你是你。
你约我去KTV,同行的还有你的同事们,你跟他们站在一起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他们是瑰丽的花园,而你是隐秘的小岛。
他们问你我是谁,你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弟弟。
我又从好朋友变成了弟弟,可是我不介意。
一个男人借着唱歌向你表白,我觉得他可真是土气,唱什么《月亮代表我的心》之类的,你跟我说过,你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抒情老歌,他可真不了解你。
你不出意外地拒绝了他,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说了一句,装什么装,以为自己圣女贞德呢?
声音虽小,在座的人确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包间里笼罩上了一层尴尬的气氛。
我看到你脸上的表情慢慢隐去,我终于没忍住冲上去,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我们在这个小小的包间里厮打起来。
我长这么大都没有打过一次架,在他招招凶狠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我感觉到有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他们过来拉住了他,你扑到我身边,声音哽咽,磊儿,别打了,别打了……
那天晚上自然是不欢而散,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长相很对不起群众的女的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们一眼,话里有话地说,王一笛,你弟弟还真勇敢,是个好弟弟。
你没有说话,轻轻握住了我因为愤怒紧握的双手。他们走了,我们并肩坐在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隔了多久,我看到你哭了。
你说,原来在男孩子的骨子里总有一种好战分子在运动,十八岁的他是,你也是。
我摇头,这不是我的性格使然,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听到别人那样说你。
你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浮光流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喜欢你其实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你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密不透风的那种严实。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知道,其实再度相信永恒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但是我选择了理解,要让一个曾经面对过生离死别的人相信永远真的很难,对吗?
你选择了明哲保身,选择了妥协地接受命运给予你的一切,安静地、不挣扎地统统都接受。可是程天蓝你知道吗,我却一直固执地觉得在你经历了那些惊涛骇浪之后,应该会有一个人可以陪你细水长流。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我,我都非常感激。
我知道你在躲着我,我却不知为何。
请原谅那时的我不能领会你的艰辛与痛苦,我觉得很难过,难过无论怎样你都不肯努力靠近我。
我给你发了一条信息,王一笛,再深的伤口都应该会慢慢结痂、痊愈、剥落、恢复平坦,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等你。
过了很久你才回我,傻瓜,你看过《新约翰福音》吗,里面有句话,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你是我的光,我感激你照耀了我单薄的生活,可是我的世界自从那天起就已经乌黑一片,再也亮不起来了。
然后我再打给你,你的手机关机,过了几天变成了停机,再过了几天号码被消除,变成了空号。
你从这个城市里彻底消失了,我发疯似的找遍了每一个地方,你公司的同事说你已经辞职,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小吃店你也没有出现过,那时候我才懂得什么叫失去的痛苦,心里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儿,嚯嚯地吹着冷风。
我最爱做的事情变成了坐在麦当劳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从早到晚,我想也许你会路过,这次我绝不要错过你。
麦当劳从不打烊,可是我在你的生命里是不是真的就这样匆匆出现,黯淡退场了呢。
我频繁地不去上课已经引起了学校的注意,辅导员、班主任、政教处主任轮番找我谈话,说再这样下去任凭我曾经怎样风光,也逃不过被处分的结果。
Karen在ins上给我留言,说很担心我,希望我能够振作。我没有回她,结果在一周后,她风尘仆仆地来到我面前,对我说,Everything will be fine,don’t be afraid!
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号啕大哭,这是我第一次为你哭,也是最后一次!那天,是你整整失踪了一个月的日子,你让我知道原来悲伤可以很具体地呈现出来,那就是不管身在何处,可以让人难以抑制地落下泪来。
后来我见了Karen的中国男友,他是个很温柔很谦逊的人,他们可以跨越种族、跨越国界地相爱,让我稍感慰藉,让我知道我一直坚持的爱情原来不只是个梦想。
Karen回国那天我去送她,真诚地对她说了句“谢谢”。在我最难过彷徨的时候她从天而降,带我走出迷雾,林磊儿,你呢,究竟谁才可以带领你走出那些梦魇?
其实我真的很担心你。
而后的日子波澜不惊,我依然代表学校参加各种各样的联合竞赛,拿各种各样的奖状奖杯回来,这成了我们园子里的一个传说。
很多学妹给我写情书,我通常都不会看,她们总是对着我玩味地说,这个学长的智商跟情商果然是成反比的。
我听后只是笑笑,并不辩解。我开始更加理解当时的你,经过一些事情之后人就会变得比较淡然,很多事都不那么计较了。
只是在每次在前往各个城市的飞机上,我总会格外留意旁边的乘客,即使我清楚地知道那不会是你。每次路过那家酒吧,我也会刻意地放慢脚步,我想看看那些凌乱游荡的灵魂有没有一个属于你。我们去过的麻辣锅店我再也不敢去,你喜欢吃的冰棒我也再也没有吃过,时光被慢慢凝聚成了一颗玲珑剔透的琥珀,曾经的快乐悲伤被静静地包裹在里面,可以清晰地看见,却不可以再去触碰。
直到很久之后,我收到了一张来自贵州的明信片。
上面的字清秀工整,下面的落款是王一笛。
你从遥远的地方寄来这样一张明信片,你写,磊儿,我很好,你好吗,说一句感激可能显得太肤浅,而我对你的回报只能是不再辜负,我喜欢你身上的阳光与明媚,那些东西我遗失了很久,我靠近你换取一些照耀,一直到后来我才发现那是我太自私,既然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情,那我怎么能够安心地接受不该属于我的感情呢,原谅我,磊儿,你是个善良的男孩子,你可以理解的,对吗,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安静的村庄,每天清晨会有微薄的雾气和响亮的鸡鸣声,我在村里唯一一所小学教英语,那些孩子很天真很纯洁,你可以想象吗,他们就像我孤苦生命的延伸,每天日暮西山,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提醒着我,活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真好,磊儿,我衷心地希望你幸福,因为你是那么好的人,你值得很好很好的幸福。
我曾经想要给你很好的温柔,希望能抚平你心里的创伤,如今你在别处寻得,王一笛,我感激命运对你的宽厚。
看过之后,我把它夹进一本课本,匆匆地赶往即将上课的教室。
一笛,你不知道,自你走后我经常去祷告。一位牧师对我说,爱是长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诩,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愿,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不打扰,却铭记,是我对你最后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