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民国九年十二月冬。
大寒,既是语卿的二十四岁诞辰,也是...
“王妈,我死期将至。你莫要在此多逗留,快快带着芷儿离开”,语卿奄奄一息地说着。
可怜她八月大的孩儿,刚降世就得四处逃窜,连口母乳还没来得及喝上。
抱着襁褓的王妈蹲在床边,泪流满面,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
语卿的气息愈来愈薄浅。
瘦骨嶙峋的婴儿哇哇大哭,像是早有预料即将与母亲的分离,诉说着满满不舍之情。
“小姐,下辈子一定要遇到个好郎君,莫要重走这遭罪了啊!”,王妈痛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是啊!这辈子,短短的二十四年,活得太窝囊,太疲惫,太...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好的,我答应你。”,语卿只能勉强地挤出淡淡的笑容。
王妈欣慰一笑,死亡对于语卿来说,或许是更好的解脱。
人生多离别,离别多伤感。
在此多待一刻,岚芷的危险就会多加一分,万不可让小姐的心血功亏一篑。
王妈迅速地擦干脸上的泪珠,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
将小小的襁褓藏匿于斗篷之中,干脆利落地拾起茶桌上的包袱,坚决离去。
合上大门的那瞬间,王妈早已泪眼婆娑,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自己却无能为力,心如刀割般疼痛。
永别——我的奶娘和孩子们。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语卿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这冰冷的世界。
门外世界的白,是如此的刺眼。
庭院大地一片银白,一片萧索,而雪花仍如柳絮,如棉絮,如鹅毛从天空飘飘洒洒,浑然而成的葬礼。
后院的死寂,前院的热闹。
今日,城西的督军府里宾客如云,络绎不绝。因为是督军迎娶四姨太过门的日子。
前院大红灯笼高高挂,窗户糊上大大小小的红喜字,红绸带交叉悬挂于半空,中间还系着个精致的绣球。
庭院中央,两头舞狮正兴高采烈地对阵,各自使出十八般武艺,以争夺主人家的头彩。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督军,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啊!”
“好一对郎才女貌,祝二位早生贵子,瓜瓞延绵!”
“花开并蒂,花开富贵...”
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好似大半个城里的人都集聚于此。
“嗯”
淡然地回复。
顾鸣塘一袭戎装,斜飞的英挺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漫溢着傲视群雄的强者气势。
与当年的他,别无二样,还是一如既往的疏远感。
性极冷,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处事心狠手辣,心思缜密非常人能及。
爱了整整十年。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
语卿的情义,换不来此人半点的柔情。到头来,终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眼误终生,来世不复相见。
“请,先生夫人里边有请!”,在旁的仆人恭敬地迎接宾客们。
督军府家大业大,权大财粗。谁不想趁机讨好一番?
在城里混,没得督军的照拂。日后行事,可谓是举步艰难。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靠近。
穿着军装的侍卫们,骑马在前方引路,威风凛凛,十分气派。
白雪花飘飘洒洒,随意地掉落在众人的帽檐衣衫上,却也掩盖不住这场面鲜艳的红。
几位身强力壮的担夫挑着花轿徐徐走来,左右两旁的老妈子们撒花撒糖撒钱,派发喜气,而一群小屁孩紧跟队伍尾巴凑热闹。
唢呐声,鞭炮声,响个不停。
“新娘子,来咯!”,媒婆穿得大红大紫的,显得本就肥硕的身材越发凸显。
更为可笑的是,模样丑得无与伦比,还弄那么多金银珠宝装饰,辣眼睛。造作地用兰花指捏着丝绸帕子,一扭一扭地上前给督军道喜。
仆人也感觉到有些恶心,嫌弃地把事先准备的钱袋丢过去。
媒婆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落轿,新娘子出轿!”,媒婆向后挥了挥衣袖,示意道。
轿夫们稳稳当当地放下花轿,则退于两侧,很守行内规矩。
丑媒婆熟练地用红木枝掀开帘子,向里面轻轻唤话。
“新娘子,出来吧~”
“不用害羞哒,你超级美哟!”
“吉时已到,不能耽误啊!”
这是什么情况,媒婆往轿里探出半个头去瞧瞧。
只见,凤冠霞帔的人儿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媒婆又唤了两声,还是毫无反应,难不成是个假人?!
这下可麻烦啦,闹得是哪一出啊!老天爷,保佑我啊!不然待会小命就得栽在这,媒婆心里焦急万分,却不敢所动,僵硬地处在那。
在场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走开!”,顾鸣塘半身子钻进轿内,一把掀开盖头。
乌黑的嘴唇!
中毒的症状!
顾鸣塘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糟糕!大事不妙!
“快,你们几个跟我去后院。”,顾鸣塘命令道。
“是!”,士兵们大声喊道。
说罢,众人自觉地腾出一条不大不小的道路,方便督军通行。
“高管家,新娘子还有鼻息,八成还能救活。”,媒婆战战兢兢地伸手放在佳诺的鼻下,依稀感受到些许热气。
喜庆的婚礼怎么就成这样呢?
不过,谁敢笑督军啊,个个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高管家只能让仆人们去遣散宾客,又低声吩咐几个丫鬟搀扶新娘子回屋。
好久好久,没踏过此地一步。
顾鸣塘没想到,这里竟如此的荒凉寂静。他害怕来到这个地方,害怕见到那个女人。
“啪——”
用力踹开房门,熟悉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让人不能闪躲。
茶桌上放着个棕色的小药瓶,果不其然,是她下的毒。
他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封锁全城,追缉照顾太太的奶妈”,顾鸣塘怒吼,“活捉!重重有赏!”
门外站着的士兵们吓了个激灵,哪里见过督军如此生气。不敢稍加停留,匆匆地前去执行任务。
“语卿,你到死。也不愿意放过我。”,顾鸣塘落寞地斜靠在床边,自嘲地笑了笑。
多年前。
嚣张跋扈的语卿,扬言非他不嫁,赶鸭子上架。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很是让人厌烦。
如今,世上再也不会出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