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天将要放明时,又洒了一阵儿细雪。
落雪时间不长,除了树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地上也只是有些湿滑。
“小姐,当心些,还是让翠翠来吧。”
说着,翠翠捧着满怀的梅枝,踱着步子凑到了傅沅脚下的木梯子旁边。
“站在那儿,不许动。”
傅沅扶着木梯,微微侧过身子,手上拿着一支刚剪下的梅花,轻点一下翠翠的鼻尖,语气强硬道。
翠翠仰着头,圆溜溜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艳,隐于红梅后的傅沅,肤色愈发白皙如玉。
艳丽到极致的红,纯净到极致的白,碰撞在一起,交错在一起,竟是如此动人心魄的美。
傅沅看着翠翠呆呆傻傻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丫头都是不太伶俐的样子。然后便将手里的梅枝扔进她的怀里。
剪完梅花以后,傅沅又去了顾笙院子里,剪了些许竹条。
这寂寥的冬日里,一排碧色的青竹随风摇曳,叶片相擦,飒飒作响,看着竟是让人不禁心神荡漾。
不过,看时的确是风雅,这拿在手里可又是另一番意境了。
从听风阁出来,傅沅轻步走在前头,翠翠手上梅枝柳条,一大捧,是实打实的重量,一路走来,纤细的胳膊是又酸又疼。
而且看傅沅的前行的方向,应当是花房,有这个认知后,翠翠立马苦丧着脸。
不过,却没有因此放慢脚步,眼看自己与傅沅距离拉远,抱着沉甸甸的枝条,小跑追上。
花房
“见过小姐。”
花房育花的是一个叫徐恩的老者,一头花白的头发,满脸的褶皱,混浊的双眼看向傅沅时,满满的慈爱。
“我来选几支花,明日插花会上用。”
徐老是顾府的老人了,是曾经跟在顾笙阿翁身边的人。傅沅微微颔首回应,以示敬重。
“徐老”
翠翠也是从小来的顾府,自然也是知道徐老身份特殊。跑进来时,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依旧先乖巧的见了个礼。
“翠翠姑娘辛苦了,把花枝放在这处吧。我明日叫人一道送去凉月阁。”
“徐老您人真好!”
听见徐老的话,翠翠激动的眼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子,毫不犹豫地将手里那一大捧东西给徐老递了过去。
徐老含笑接过,视线越过翠翠,落在不远处正认真挑花的傅沅的身上,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和蔼。
“都是小姐的意思。”
翠翠圆乎乎的小脸上一惊。徐老看在眼里,笑而不语,佝偻着背,转身慢悠悠地朝花房另一侧走去。
傅沅半蹲在地上,盯着面前一丛淡蓝色的毛绒草植出神。
纤纤十指轻柔地抚过,那竖起的细小绒毛,触到指尖的肌肤,有些酥痒,像是被什么小动物舔舐一般。
一遍遍地重复,傅沅竟玩儿上了瘾,娇媚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清亮的眸子里也是十分欢喜。
所以,翠翠走过来时,傅沅都没留意,直到那丫头胆大包天地快要贴到她脸上时。
傅沅偏过头,看着翠翠那张憨态稚气的面庞,一脸嫌弃地冷声道。
“你做什么?”
翠翠小脸涨得通红,白胖白胖的手指绞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沅目光凌厉地锁住翠翠的脸,翠翠心底一慌,立刻作了豁出一切的大义凛然之态,小脑袋猛地凑到傅沅耳边,耳语了一句。
“翠翠会好好照顾小姐,会对小姐好!”
说完,飞快地起身后退,站在离傅沅一米远的地方,怯生生地不敢直视傅沅的眼睛。
傅沅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呆笨丫头是在向自己表忠心。
想通后,没忍住噗嗤一笑,雪白的面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瞥见还紧促不安的翠翠,傅沅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想着逗弄逗弄她。
“对我好?一个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必定是有所图谋,而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富贵还是权势?”
翠翠小脸皱成一团,歪着头疑惑地盯着傅沅,不解道。
“小姐的话,翠翠不明白。翠翠只知道小姐对翠翠好,翠翠就该对小姐好,翠翠做错了吗?”
翠翠天真的神情,傅沅一时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本抱着打趣的心态,没成想倒把自己给困住了。
“你没有错。”
傅沅没有答出来的问题,有人替她答了。见来人,翠翠面色一喜,赶忙福身行礼。
“元宁公子。”
傅沅从地上站起身来,对于元宁的到来,她亦是满心疑惑,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究。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
见到傅沅的第一眼,元宁急切地就要上前,可步子刚迈出半步时,似乎觉得不妥。生生压下了心底暗藏的悸动,眉眼收敛,微微低垂着眼睑,缓声道。
“有些朝堂上的事来同顾卿商量,谈话间无意知道你遇刺之事,便想着去凉月阁看望你。没想到路过花房竟看到你在这里边,便进来了。”
听见有关顾笙,傅沅神情一变,急急出声询问。
“发生了什么事?阿兄他怎么了?”
傅沅对顾笙的在意,深深刺痛了元宁的心,儒雅俊秀的面庞上不禁笼上了一层失落。
但他的心还是默默地倒向傅沅,担忧着她大病初愈的身体。
“你别急,我慢慢和你说。”
傅沅哪还稳得了,抓着元宁的胳膊,就将他往花房外拽去,步子匆匆。
翠翠不敢过去,只是远远的跟着,却在要出花房时,被徐老拦了下来。
“这绣球花是花房今日开的最好的花,你拿些回去放在小姐屋子里,添添春色,瞧着也叫人欢喜。”
翠翠听话的接过,是极粉嫩的颜色,一大团一大团的簇拥着,的确看着讨喜。
谢过徐老后,翠翠捧着花儿,小跑着去追赶已走了很远的傅沅和元宁。
......
翠翠抱着绣球花,慢腾腾地走在后面,守着前方宛若一对璧人的两人。
一个像是从书卷里走出来的文雅公子,一个美的恍若九天上的仙子,并肩走在一起,实在是养眼极了,般配极了。
“互市?当真是从阿兄嘴里说出来的?”
元宁当时的震惊绝不亚于此时的傅沅。
“千真万确,还是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向陛下提出的,陛下当时脸都黑了,随口应付两句,便匆匆退了朝。”
傅沅当然信元宁所说,只是实在太过惊愕顾笙如此反常的行事风格。
顾氏一族自燕州初立以来,就是独属于谈氏皇族一脉,无官无爵,却能拥有泼天的权势与富贵。
凭的便是,满腹的计谋,替皇族多方谋求算计,开城拓土。
顾笙远走燕州五年,隐于云城与燕州边境。陛下的心思昭昭可见,云城,他早有吞并之心,甚至是势在必得。
如今,顾笙竟提出互市求两国安宁的要求,这与从虎口下夺食有何不同。
忧虑渐渐袭上傅沅的眉间,脸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当今的陛下早就对顾家生了嫌隙,阿兄一向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行事。这次,怎么会呢?”
听着傅沅不安地喃喃自语,元宁犹豫良久,手掌张开又紧紧握起,来来回回后终于下了决心。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轻拍上傅沅的脊背。
就要碰到那一刻,元宁感觉胸膛处心跳如擂鼓,像是要直接从喉间蹦出来一般。
“啊!”
“元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