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无视她要杀人的目光,挑着嘴角笑了笑,接着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沙哑的闷哼——
“宝贝儿。”
尾音拖长,还不要脸的动了动身子,远远望去便是一幅被翻红浪的春宵美图。
这狗东西!
朝槿瞪大了眼睛,怒气上头,她清平公主长这么大头一次受此等屈辱。
窗口传来微不可闻的吱呀一声,在暗夜里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大眼瞪小眼,桃花眼对狗眼,朝槿从那一双鎏金色的眸子里读出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朝槿终于便被他看得有几分心软。
虽说是被逼的,可这人都救了一半了,她向来不做半途而废的事。于是,朝槿狠狠地闭了闭眼,随即,软着声音轻哼——
“郎君啊。”
女子的声音柔弱无骨,比月夜里的虫鸣声还要醉人,让两个人同时身子一僵。一个是和清平公主一个被窝里的狗东西,一个是清平公主隔壁的江止澜。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客栈墙壁的隔音又不好,两张床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刚刚梳洗完,正要就寝的江止澜想听不见她这一声都难。
郎君?……哪里来的郎君?
江止澜黑了脸色。公主这是……在隔壁私会情郎?这个猜测让他觉得惊吓中带着些恶心,恶心得不适。
江止澜是高山上不染纤尘的雪莲,怎能容忍就发生在他身边的苟且,更何况还是拿他来当了幌子。
清平公主,深宫寂寞,利用这次出盛京的机会明目张胆地私会情郎?
无怪乎江止澜以这样的恶意揣测公主,实在是隔壁那一声吟哦太过……
堂堂皇室公主怎能做出如此……之事!江止澜目不容尘,握紧了佩剑便推门而出。
隔壁,被子下的两人听着窗外没了声息,料想追杀者不欲听人好戏,断定要“狗东西”不在这里,去别处寻人了。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确定万无一失人走了,这才掀开被子。
逼仄的空间终于宽敞了,朝槿还气脑着,正想扇这大胆狂徒一耳光,手都抬了一半了。就在这时,门被暴力地推开,发出“吱呀”的委屈声音。
两人同时转头,惊讶地看向那提着剑,眼含杀气,脸上写着“当场捉奸”四个大字的白衣公子。
三双眼睛互相瞪着,寂静的房间霎时间只问虫鸣声声。
江止澜看见眼前这一幕,眼神骤缩。
清平公主长发铺撒了一枕头,,眼尾染着胭脂似的薄红,身上还撑着个男人,还伸着手似是要抚上男子的面颊,极尽妩媚的姿态,
如此……不堪,堂堂公主,成何体统!江止澜目光如霜雪覆刃,审视着那对“狗男女”。
朝槿伸出一半的手顺势一把推开还撑在她上方的黑衣男子,朝门口脸色黑沉的江止澜僵硬地勾了勾嘴角:“你怎么来了?”
脑中怒意稍退,江止澜才发现那“狗男”是个受了重伤的异族人,手里还握着刀子,那“狗女”脖子上还受着伤,眼尾的红晕也好像是气恼出来的,而不是……咳咳。
误会了,也失态了。可江止澜就是能面色不改,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沉沉,如含霜雪:“听见了些声音,来看看公主怎么样了。”
朝槿脸色一红。
男子本就受重伤,被朝槿这一推,痛得捂住伤口,强忍着没有一嗓子嚎出来,他拧眉看了看那关上门默默走进来的人,又转头看向眼神躲闪,一脸心虚的孟朝槿,粗声粗气道:“臭丫头,你有男人?”
朝槿嫌弃地瞪他一眼:“你闭嘴。”
小丫头,脾气还挺大,鎏金色的眼眸惊讶地睁了睁,但是弥翱殿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虽然不爽,还是很拉风地扯下腰间玉佩塞进朝槿手中:“这是小爷的玉佩,小爷欠你个人情,日后你可以拿着这玉佩,找小爷帮你办件事。”
那个自称小爷的下了榻,路过江止澜时朝他扬了扬眉头,衣摆拖着血迹走到窗户边,又转过头来呲牙笑了笑,补充一句:“对了,小爷叫弥翱,小丫头可以来北戎找我。”说完,便作势要跃出去。
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别摔死了。
朝槿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善良,那一巴掌还没扇出去呢,此刻竟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喊住了他:“喂,你伤得这么重,可别死在半路上。”
迈出一只脚的弥翱身子一顿,鎏金的眼眸眨了眨,转身笑道:“那小丫头还要留我不成?”
“谁要留你,只是好心不赶你走罢了。”朝槿水眸一瞪,随即露出鄙夷的神色:“你自己不会连个住客栈的钱都没有吧?”
“公主确定要留北戎二皇子过夜?”江止澜凉凉的话在烛光里荡了个圈儿,说得两人均是一愣。
怎么话到了江公子嘴里就变了味儿了呢?
朝槿:“……”北戎二皇子?这狗东西是皇子?过夜?她堂堂正正一个公主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不知廉耻的话了?
弥翱:“……”公主?这臭丫头是公主?过夜?他清清白白大好儿郎怎么会干这么臭不要脸的事情?
这两人身份不简单啊,弥翱来了兴趣,索性收回了腿,倚在窗边抱着手,准备看好戏。
江止澜抬眼朝槿迷茫的桃花眼对视,温和地又问了一遍:“公主还要留他吗?”
朝槿缓缓沉了面色,坚定地摇头,北戎与圣安隔着无数将士生命的鸿沟无法逾越。敌国皇子!她早知道就不应该救他。
江止澜又看向弥翱,冷淡问道:“你还不走?”
弥翱也受了刺激,非常不满,冷笑一声:“今儿赶小爷走,日后可别后悔。”
朝槿猛然得知自己豁出颜面不要竟然救了个帝国皇子,脖子上被他割出来的伤口还隐隐作痛,面沉如墨。
又看弥翱明明伤得像个丧家狗,还兀自猖狂的模样,她脸色更差——
“后悔什么?后悔今日没杀了你吗?”
弥翱颈间一凉,看了眼提着剑面色冰冷的江止澜,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二话不说,撑着窗框一跃而下,生怕跑得不够快。
“……”
“江大人坐?”朝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江止澜淡淡看她一眼,清淡的眼睛叫人看不出情绪,没有说话,转身推门走了。
朝槿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怔了怔,撇撇嘴,被他的冷漠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江止澜回了自己房间,从行礼中翻出了一个白玉瓶子,握在手心里,又回到了隔壁,他一向对人疏离守礼,此刻心绪不宁,竟也忘了敲门,就这么直接推门而入。
屋子不大,屋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却见那脖子上还挂着伤口的女子,正低着头,细白的手指摩挲着那块北戎二皇子送来的玉佩,一头长发倾泻下来,遮住了脸颊。
她没什么特别的神情,那娇艳的面容却在室内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温柔。
江止澜心中早对孟氏皇族失望至极,又见公主这般惦记敌国皇子的模样,怒其不争,江止澜心中本就隐隐冒头的火气不受控制地窜了起来。
姑且当作是恼恨于本国公主丝毫没有廉耻之心,他冰冷着面色抬脚迈进屋中,将那白玉小瓶“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声音惊得朝槿诧异地看向他。
“公主脖子上有伤,这是雪莲膏,有祛疤之效,公主涂一下吧。”冷冷说罢,转身欲走。
朝槿看着那被狠狠砸在桌子上的可怜小瓶儿,心道原来江止澜是去给她拿药啊,这雪莲膏千金难寻,有祛疤养颜的奇效,乃江湖神医所制,是连宫中都没有的奇药。
江止澜竟然细心地看见了她脖子上的伤,又舍得将这药浪费在她身上。
这样想来,她的心一瞬间竟有了春暖花开的感觉,先前那些烦闷全部灰飞烟灭。
江止澜面冷心甜,这般慈悲为怀,真真叫她好生……
清平公主笑了,笑得春寒咋暖,冰河始解。
“公子且慢。”
江止澜的身形果然顿住了。
清平公主眸中笑意愈发明媚,放下手中玉佩,她笈着鞋,粉白的小脚跟还露在空气中,就这样慢悠悠走到桌旁。
“伤在脖子上,不方便,公子帮我上药吧。”
“不可,有失礼数。”冷淡的声音斩钉截铁。
“本公主疼着呢,不与你讲那些虚礼。”
“……”江止澜不说话
朝槿继续哀求:“夜深了,丫头们都睡下了,若叫她们看见本公主大半夜的还受了刀伤也不好解释不是?公子好人做到底,帮帮我吧。”
“……罢了。”半晌,江止澜叹了口气道:“臣失礼。”
刀伤划在耳后正下方的脖颈上,伤口不深,却流了不少血,从那细白的脖子里渗出来,就像一朵娇花染了血,凄凄靡靡。
朝槿为了方便他上药,下巴垫着胳膊趴在桌上,青丝如瀑倾泻在一侧,露出侧颈的伤口。
她微阖着眼眸,感受那根纤长的指拿着沾着药膏的棉签轻轻地在她颈后涂抹,清清凉凉的,又痒又痛,让她微微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