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浮生,茫茫四海八荒,上古诸神在十万年前神魔一战中大半身归混沌,上神澜止率众天族将士将魔君赤翼封印与西荒极域,后两代魔君皆再无逆反之心,自此六界太平至今,一派清明。
六界分人界,仙界,神界,魔界,妖界,鬼界。如苍天大树又万千枝桠,西荒魔族统领魔界,另有类似于巫那这样专练恶毒之药的附属族,居于九重天之上的天族统领仙、神两界,分出来的种族就更加多了,比如青丘九尾狐一族,比如四海水族,再比如掌管六界花草的花灵一族。
花灵族何如?聚天下之灵气盈于一处,繁花团簇,姹紫嫣红如锦缎铺满漫山遍野,所谓“山棠红叶下,岸菊紫花开”当如是,遍寻六界之中,再寻不出一处景色能与之相媲美。
花灵族的花仙更是聚天下秀美灵气于一身,这不,这漫山遍野寻自家公主的兰花仙灵便是浑身俏皮灵动之气。
“公主……公主,公主你在哪儿呀?听到了回一声啊,公主……”蓝衣姑娘穿梭在枫林中,头顶是连成片儿的红云,脚下是一地的红毯,令人头晕目眩的红,艳丽得像火像天边的晚霞。
公主是躲在哪棵枫树上睡大觉呢?
兰蕊快被满天的红色迷晕了眼,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喊道:“公主……快出来呀,王后娘娘要检查您这个月的功课了。”
枫林如海,某处枝桠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颤了颤。这最后一句总算把花灵族的小公主给吵了起来,她慢悠悠地睁开一双水润的桃花眼,脑中尚且是一片睡意朦胧,阳光透过枫叶的间隙洒到她白得如羊脂玉的脸上,刺得她微微眯眼,眼尾上挑,显出几分妖娆。
母后要检查功课了?这不应该是下个月的事情吗,怎么回事?
头疼!朝槿将袖子盖到脸上,才总算遮住了那刺眼的光芒,莹白的腕上一串白玉莲花串子从红纱而成袖子中滑出,在一片红的油画里透着莹润的光芒,与那白皙细嫩的肌肤交相辉映,纯净中愈发显得那肌肤的主人眉眼慵懒。
林中那魔咒似的“公主、公主”还在循环播放,朝槿伸指弹了一片枫叶出去,火红的枫叶摇头摆尾地在林中转了一圈,而后蹦蹦跳跳地呼在了兰蕊脸上。
不一会儿,蓝色的身影就一阵风似的站在了朝槿睡觉的那棵树下,俏脸含怒,插着腰望着枝干上耷拉下来的一抹红色裙角,不满道:“公主!你又睡得像猪一样,叫了你这么久都听不见!”
“……”朝槿缓了缓神,企图消除脑中宿醉的痛意,懒懒问道:“我睡了多久?”
兰蕊:“没多久,不过一个月罢了,王后每月检查您的功课,您不过是恰好从上个月检查完睡到这个月要检查的日子。”
闻言,朝槿额角又跳了一跳,她撑着树干跳了下去,红色的衣裙在空中一闪,一阵烟霞飘过似的,而后利落地落地。
兰蕊还在唠叨:“公主啊,就算三殿下重伤昏迷,你也不能这样颓废啊,要是叫王后娘娘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她捏住兰蕊的脸笑道:“臭丫头,本公主喝酒睡觉,乖得很,哪里就颓废了?再说了,关小晨子什么事情,不要胡说八道。”
自己还年长她两万岁,叫谁臭丫头呢,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我的好公主,你的心怎么那么大呢,课业先生不管你,你便敢偷偷躲起来睡上一个月,功课也不做。你以前虽然也不像样子,可从来不敢这样的。”还说与三殿下无关,谁信啊。
两人并肩在枫林里慢悠悠地往外走,朝槿边走边伸了个懒腰:“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哪儿知道桂儿这次的酒劲儿这么大呢,要是知道的话,我就……少喝两口了。”
不喝是不可能的,这可是她冒着被打的风险好不容易偷出来的。
兰蕊翻了个白眼:“那可是桂儿姨五千年的珍藏,公主你可真敢偷。”
“哦,五千呐。”朝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果然不同凡响,我还道怎么会醉了一个月,原来是珍品,怪不得。”咂摸了一下嘴回味一番,那桂花酒的醇香滋味好似还在在唇齿间回荡,朝槿惬意地眯了眯眼。
兰蕊撇嘴:“你倒是醉得自在,桂儿姨都要心疼死了,怕是已经给你想了一千种死法了,任您挑选。”
桂儿那老阿姨,比她母亲还大呢,整日似是嫁给了酒,平日偷喝她一坛普通的桂花酿都能让她多张三条皱纹,何况是五千年的。
思及此处,朝槿脑海中不禁浮现了桂儿气得花容失色,拿着把砍刀追她的模样,朝槿抖了抖肩膀:“我选择跑,行不行?”
兰蕊:“行啊,只要公主跑得了。”话说,公主法力弱得不行,逃跑的功力倒是一绝,想追上也难。
两人出了枫林,先回了朝槿住的寝宫一趟。
朝槿在案桌上翻翻找找,挠着头,试图拼凑出几样拿得出手的课业。
“诶?公主,你这临的是谁的帖子?这字倒真是风骨绝佳。”兰蕊捧着卷轴问道。
朝槿还在翻翻找找,头也不回地答道:“哦,那个呀,好像是我半年前随便写的,应该是……澜止上神的帖子吧。”
兰蕊疑惑:“澜止上神可是上古之神,如今的天族战神,冷漠至极,高不可攀的。他怎么会写这些字帖?”
朝槿手上动作不停:“爹爹说,十万年前战神在神魔一战中好像中了个什么毒,万分凶险,醒来后将那专练邪药的巫那一族灭了个干净,然而此毒有很厉害的后遗症,饶是上古之神也是心绪难宁,他就在天外之境闭门三千年,日日弹琴习字聊以静心,这些帖子便是那时留下的吧。”
朝槿不过三万岁,听父王讲这些十万年前六界动荡时的血雨腥风,只觉得触目惊心。全族尽灭,当年澜止上神该是怎样浴血而归,煞气逼人的模样?想想她就觉得浑身发凉。
朝槿说得不过三言两语,兰蕊听着却不禁心有戚戚焉:“这些个上古秘闻,总归是要瞒着的,公主听听就行,可别出去乱说了。”
朝槿也不找了,抱着几本书转过身来:“你也觉得他们合该瞒着?”
兰蕊点头道:“当然了,天族以仁慈治苍生,才能让其余五界顺服,当年魔族战败,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言和而已,灭巫那全族太过血腥残忍,这事要是说出去了,那就是白璧无瑕的澜止上神的污点,更是天族,是仙神两界的污点。”
朝槿一双标准的桃花眼不知在看哪里,潋滟着一层微波。
“若世人皆说这是污点,那对他来说岂不是一种残忍?”
兰蕊好笑:“澜止上神与天地共生,活了不知多少春秋,淡漠得不近人情,怎么会觉得残忍?”这种情绪与澜止上神有半点相关吗?这世上怕只有她们花灵族的小公主一人会将这个词与澜止上神联系在一起。
朝槿也笑了:“说来奇怪,我临澜止上神字帖时,他好像就坐在我对面,一袭白衣,广袖铺在桌面上面容淡漠,我执笔写字,他也执笔写字,可是我抬眼瞧他时,总觉得他眉眼间笼着一层悲伤,雾似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朝槿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她从小到大听了太多次父王讲澜止上神的事迹,父王对澜止上神的拳拳敬仰之情便一点一滴地,非常强势地灌进了她的脑子里。
字帖临了半月之久,每每临摹都让她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让她心惊,索性放下了笔,不再去写,这些字帖也便搁置了。
兰蕊看着朝槿越说越出神的模样,没有打断。
“……世人皆说澜止上神是最淡薄冷漠的存在,可是他以一己之力庇护着六界苍生,心中怎么会不藏着慈悲呢?灭巫那一族有什么不得不做的理由,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心里也不好受,闭关不出的那几千年的岁月,也不好过吧。”
“公主。”兰蕊忍不住唤她。
“嗯?”朝槿抬眼。
兰蕊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你太奇怪了吧,澜止上神如何,哪里用得着你操心?还仿佛能看见他坐在你对面写字,公主,你这思春思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朝槿眯了眯眼睛,桃花眼中危险意味甚浓:“兰蕊小丫头,你是愈发肆无忌惮了,还是说,你想尝尝本公主爪子的厉害?”说着伸手便挠她。
两人缠作一团,兰蕊被挠得止不住地发笑:“好公主,我错了,饶了我这次吧,王后娘娘该等急了。”
对了,母后还等着她呢,朝槿不敢再耽误,捧着勉勉强强凑出来的一堆课业,一阵烟似地消失在了原地,红烟倏地远去,原地就不见了踪影。
兰蕊揩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衣角带起的风吹在她脸上,心中惊叹:公主这跑走的速度可真不是一般的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