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真格投资后,轻鼎智能开始了高速发展的黄金时期。
那是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苏穆棠显得朝气蓬勃而且信心十足,一年内公司从2个人快速扩张到30个人。
每个人都觉得公司氛围好,大家每天过得很开心。
我们信心爆棚,感觉世界在手中,感觉沿着光明的道路一直走,前途一定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需要有个幻想,觉得自己参与着人间的伟大活动,在那里革新世界,他的感官会随着宇宙所有的气息而震动。
——罗曼·罗兰
我们讨论过别的公司,比如豌豆荚也在做应用内搜索。我问苏穆棠,我们怎么面对和豌豆荚之间的潜在竞争。苏穆棠说:“搜索没那么容易的,没有几个人可以做搜索的,他们没有做搜索的人。”
我问:“豌豆荚的CEO也是谷歌出来的,技术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吧。”
“他当时只是tester!”
这话从苏穆棠嘴里说出来,显得无比令人信服。紧接着团队就会开始群体自我催眠,有一种“哦,原来我们从根子上就比他们厉害”的良好感觉。
当时大家就是这样信心爆棚的状态。虽然狂妄,但是简直帅爆了。我真的很喜欢那种状态,活生生就像路飞第一次出海就喊着我是海贼王的样子一模一样。
看到一些创业公司爆出不和谐的消息,大家吃饭时会调侃一二,说怎么好像什么样的人都在创业,怎么什么猪都在飞。
很多时候,人之所以犯错误,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而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会“不一样”。
——索罗斯
好怀念好喜欢当时盲目自信而不知还拼命努力的自己。萌蠢萌蠢的样子好可爱。
3W孵化器
没过多久,我们进入了3W孵化器[7],位于3W咖啡三楼。
虽然总理当时还没有来,但是3W已经很火爆了,每天来朝圣的人无穷多,申请加入3W孵化器的团队更是无穷多。据说申请BP(商业计划书)满满一桌子,3W孵化器团队看都不看,直接扔掉。
每天还有些人不请自入,拿着BP,恳求孵化器团队看一眼,然后会被保安赶走,还会被人朝着背影吐口吐沫,骂一句“神经病”。一句话,平常人很难加入。
而我们通过股东徐老师的关系,强硬插入了3W孵化器。为啥说是强硬?因为人家当期的团队招募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是硬生生挤了进去,无比嚣张。一句话,很容易。
我们要到了四个座位,座位对面是个做投票社交APP的团队,名字很文艺,叫酷投。座位后面是3W猎头团队,全是青春活力的小姑娘,无间断叽叽喳喳每一天。
孵化器主管是个小女孩,名字叫阿九,说以后有事找她,然后再也不找我们了。
中午有工作餐,味道不错,价格公道。
有时候我们俩也去外面吃,为了省点钱,一般都是趁斯干泥同学不在的时候。这个阶段的苏穆棠看起来特别像一个变态搭讪狂魔。比如有次在3W旁边的面馆,隔壁桌有两个小姑娘正在讨论工作,苏穆棠突然插话进去,问你们做什么工作的。两个小姑娘老老实实回答后,苏穆棠又问,你觉得你们工作的价值和挑战在哪里?我一听差点喷他一脸汤。然后苏穆棠又说,要不你们来加入我这里吧。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一起喊:“老板,买单。”
刚进3W孵化器的时候,苏穆棠说我们先全力做输入法吧。
“我们不是和真格说好做APP搜索吗?我们根本没有提过要做输入法啊,这完全是两个方向!”
“At frist,拿钱和具体开始做是两回事,他不可能每天管你做什么;Secondly,Search需要通过输入法,而现在市面上的输入法没有一种可以符合我希望的User Experience(用户体验)。”
“真格过些时候不会评估我们的进度吗?到时候看我们做的和说的不一样会不会有问题?”
“他们才不会管你做什么呢,任何一家创业公司都会不停转型的,他们不可能全管下来。况且,如果输入法的Experience(体验)不好,做搜索根本没戏。”
于是我们开心地做起了输入法。
我就是从这里开始觉得投资人好骗,后来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投资人哪有那么好骗的,还是自己更好骗一点。
在准备做输入法的同时,由我牵头,从轻鼎智能内部孵化出一个叫达普数据的项目。达普数据是一个To B(为企业服务)的项目,说白了就是给APP的开发者提供服务。它可以给APP加点料,使APP获取新用户时能有更好的用户体验。
苏穆棠说:“我们花两周时间做一个,然后找两个小女孩帮我们做BD(商务推广),找一些Programmer(程序员)去push(推动)他们去用就行了。”
后来,我们因为这个过于单纯的想法交了不少学费。
一切学费,都是源于认知的不足。
无知不是最大的问题,傲慢才是。
——《三体》
微软加速器
在3W孵化器待了两月后,我们进入了微软加速器[8]。
微软加速器是创业者心中的圣殿。
自2012年7月启动至今,微软创投加速器已连续三年被评为“中国最佳孵化器”之一,先后7期扶持了126家早期创业公司,这些公司的产品及服务,目前已覆盖了超过5亿个人用户和数百万企业用户,整体估值超过300亿人民币,入选企业估值增长超过500%。
微软加速器通过率小于5%,比哈佛还难进,有三次考验。
第一次,海选BP。
第二次,加速器面试。
第三次,VC大佬复试。
面对这些,苏穆棠自己也没底,他对我说:“我们只做我们能做到的,最后能不能成不用太在意。”
1.海选时,我找了一个在微软研究院工作的大学同学内部推荐,他刚好和加速器很熟,海选轻松通过。
2.面试时,见到了加速器团队和传说中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女CEO薇妮莎姐。
对方都是老江湖,类似的项目之前没见过100个也有80个了。微软加速器CTO强哥尤其嚣张,每个提问都直击软肋,我们被他问得汗毛直竖。
关键时刻苏穆棠又一次站了出来,唇枪舌剑,兵来将挡。更厉害的是他还懂套路,当被问到为什么从美国回来的时候,苏穆棠提到了创业圈一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哈哈,想当年在Google研究院他就坐我办公室隔壁,他只待了五年,屁股还没坐热就跑了。”这种回答一下镇住了现场,整体气氛开始转换,后半部分的面试在友好和轻松的氛围中度过。
3.当薇妮莎姐问起我和苏穆棠是怎么认识的时候,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丝迟疑的气息。
4.当然,这点迟疑不足以影响这次面试的结果。轻松通过。
5.VC大佬复试时,现场要宏大多了,一个超大会议室,密密麻麻坐了三十来个VC合伙人,甚是气派。
6.苏穆棠开口就上纯英文,一点也不客气。
7.“停,”薇妮莎姐打断了苏穆棠,“我们这次都说中文,好吗?”
8.“好的,”苏穆棠说,“那么,我们可以想一想,What can we get from the experien CEOf...”薇妮莎姐欲言又止,想了下,还是算了。
9.再一次成功通过。
微软加速器是我见过的最慷慨的孵化器。免费半年的办公场所,600万的云服务器计算资源,顶上一轮天使投资了,相当给力。
除此之外,水果免费,茶水免费,使用办公耗材免费,各种型号会议室随意使用……
还有各种资源对接和高质量活动,比如有一天滴滴副总过来,加速器公司就把自己的一款产品加入滴滴商城;又比如,有一天江南春来访,每位创业者报名可以和江南春聊15分钟;还有业内顶尖的设计公司eico design的CEO也会过来讲设计课。
加速器每位成员还各怀绝技而且乐于帮忙。
弗朗西斯懂法务,又帮我们检查了一遍真格基金的投资协议条款(面对一沓法律文件,我们还是会觉得晕),结论是条款对创业者极致宽容,一个字都不用改。多年以后,我第二次创业,又一次拿到了真格基金的投资协议条款,当时想起弗朗西斯说过的话,我看都没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字了。薇妮莎姐的拿手绝技是白金级别公共演讲培训,据说她曾经花费巨资请白宫发言人做过培训,现在免费给入驻企业做相同培训。
总之,微软加速器实在是创业者能碰到的最好的一线资源,比起大部分苦哈哈的屌丝创业者,这里的格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加速器团建
每一届微软加速器都有一个集体团建,团建费用微软全报销,简直超值。
团建的前一天,主力成员斯干泥同学意外受伤。斯干泥下班回学校(当时还没有毕业)时被一辆汽车撞了,单纯的他自恃年轻力壮,皮糙肉厚,居然挥挥手直接让对方走了。损友伯爵听说后说:“我擦,至少损失了20万啊。”他曾经开车撞伤过人,后来赔了个底掉。
当晚斯干泥觉得脸很疼,照镜子一看,一大条伤口,嘴巴都动不了,说话也受影响。于是他给苏穆棠打电话,说明天去不了啦。苏穆棠和我说斯干泥去不成了,明天靠你了。
我说:“去不去得了不重要,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啊,你去斯干泥住处去看看他。你不是很想拉他讨好他感动他吗?斯干泥这样的纯情少男肯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苏穆棠说:“Good idea.”
第二天,斯干泥果然感动地带伤上阵了,还戴了个面纱,蒙住了脸,遮住了伤。他不能笑,所以一路上我给他看了不少搞笑视频。
团建的主题是每个人都Cosplay(角色扮演)一个角色,穿得花里胡哨地玩跑男类型的游戏。
苏穆棠Cosplay了一个唐僧的形象,化了妆,穿了唐僧袍。
由于小鲜肉们超强的运动天赋,我们还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我背着120斤的女同事跑指压板竞速比赛,简直痛入心扉,结束后还被该女同事指责身体太弱。
当时公司人数还太少,于是苏穆棠拉上来面试的一位女同学一起参加,这位女同学以后可以去知乎回答:“最奇葩面试经历,去一家公司面试,被CEO背着跑指压板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最后结束时,加速器团队拿出一个超大的蜈蚣风筝,让大家把心愿写在蜈蚣脚上面,最后由一个最新款无人机拽着飞天,美其名曰放飞梦想。
我写的心愿是:“公司高速发展,快速上市,大笔套现,走上人生巅峰。”
我带来凑数的损友伯爵写的是:“被裁员,拿补偿。”
苏穆棠写的是:“Create Value(创造价值)。”
然后大家一起举起来,合影拍照,放飞。
我眼睛尖,看到伯爵写的“被裁员,拿补偿”的牌子被一个哥们举着拍照了。
飞机起飞,华丽拉升,高高飞起,冲向云霄,然后炸机了,如同流星一般迅速坠落下来。
一年后。
伯爵还在原公司卖命,周围小伙伴被裁员了七七八八,每个人都很高兴地领到了丰厚的裁员补偿,只有他还在苦等。
举着伯爵“被裁员,拿补偿”牌子拍照的那个哥们也被裁员了。
我当上了达普数据的CEO,然而接下来并不是迎娶白富美和走上人生巅峰,而是像炸机的无人机一样,迅速坠落。
苏穆棠停止了所有项目,从头开了一个新项目,Create Nothing For a Year Long(整整一年,完全没创造任何价值)。
时至今日,我还经常想起那架炸机的无人机。
要起飞了
轻鼎智能在加速器里加速腾飞了。进来的时候两个人,出去的时候20多个,一副屁股后面加了火箭的样子。
斯干泥实习后留了下来,顺便带来了轻鼎智能另外三小强,先是拖拖,茶茶,最后是耗耗。
后来又加入了几位各有特色的人物。
芙洛,苏穆棠在LinkedIn上找到的,北大信科毕业小女生,Go语言、后端高手。后来接触时间久了,慢慢发现芙洛的最大特点是细心,而且细心到令人发指,比如一个逻辑从起点出发到终点有100条路,她可以把这100条路一次性考虑清楚,编程的时候一气呵成,不带返工。达普数据项目里最复杂的逻辑全都出自她手,条理清晰,丝丝入扣,让人叹为观止。每次看到芙洛写的代码,就会想起上学时那种极致细心的小女生,每次考试都能把会做的全做对。后来有机会问了一下,果然发现,她高考全省第10名,肯定就是这种类型的。
周稳,前上市公司高管,上市退休后在家闲了一段时间,又出来想寻找一些事情做。周稳已经财务自由了,工作只是找点乐子。他为人和善,永远不急不躁,极有耐心,情商颇高。周稳是公司的妇女之友,有些女生在这种直男癌环境里受了委屈会找周稳哭诉。
孵化器的一位工作人员私下神秘兮兮地八卦:“轻鼎智能里有两个人肯定有啥问题啊,老看见那个女孩和那个大叔两人腻在一起,那女孩还一哭几个小时,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脏脏,我校友,微软三年工作经验,编程小快手。脏脏是外号,大家脑补一下吧。他擅长所有方面,安排任务不用考虑他擅长哪方面,扔出任务就可以等着他完成了他是苏穆棠在微软食堂吃早餐时发现的,然后果断挖来。搭讪狂魔终于有了收获。
我不知道脏脏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只是看到大家这样叫,我也就开始跟着一起叫。嗯,于是我有了第一个敌人。
——轻鼎智能人气实习生狸狸
大半年后,有一天晚上我带着脏脏去一家公司推广达普数据,出来已经9点多了。我一看太晚了,就说我开车送你回去。快到他家的时候,脏脏给我指点马路两边的大宝剑店(洗浴保健中心),讲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令我瞠目结舌,茅塞顿开。再后来,我请大家来我家做客,脏脏来了以后说,原来你家住这里啊,来来来,我和你讲,这附近有个很著名的大宝剑,他家的特色是……
所以,“脏脏”这个外号还是当之无愧的。
同时加入轻鼎智能的还有一大堆高学历人士。苏穆棠这个学历控,拉来各种浙大硕士、清华博士、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硕士等等,每挖到一个满意的,就可以乐得一整天合不拢嘴。一时间,气吞万里如虎。
苏穆棠爱才如命,恨不得按照每个人的意愿开项目,让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很多项目集体上马,有人写分布式基础架构,有人搞写作机器人,有人鼓捣从微软Azure云上跑个安卓OS,还有人微信里做聊天机器人。一时间,乌烟瘴气。
比较有趣的一个项目是用人工智能训练了一个《红楼梦》写作机器人,然后机器人可以自己写类《红楼梦》的小说。我当时听到这个项目的时候一下激动起来,说是不是可以用前八十回训练一个机器人出来,让他续写后四十回,写得好的话高鹗就不用再被大家骂了。而且如果这个可行的话,岂不是可以让机器人去写网文,机器人每天更新十万字一定毫无压力,如果舍得多买几个显卡的话,就可以同时开一万个机器人作家,那就可以躺着赚钱了。在同样通过显卡和电脑来赚钱的行业里,应该可以完胜比特币挖坑。
我激动地跑去找苏穆棠,讲了这个商业模式。苏穆棠轻蔑一笑,没有接我的茬。果然,最后机器人写的文章让人大失所望,虽然文风一眼看上去像曹雪芹亲自写的,但是不能细看,内容狗屁不通。
虽说如此,这个项目还是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多年以后,我从事了人工智能写作这个方向,产品起名“笔神”,并且用“笔神”写下了你正在看到的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