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教师 黄云仲
李镇西老师曾经说过:只要有哪怕极少数的“学困生”在我们教育者的关注之外,那么,我们所标榜的任何素质教育都不是科学意义上的素质教育!他还说:当孩子们与教师产生了朋友般的依恋之情后,学生心中就有了“想做好人”的愿望,这便是教育成功的关键。我很欣赏李老师的话,可以说是产生了深深的共鸣。我今天要讲的就是我与一名学困生,甚至可以说是冥顽的学生打交道的过程。
2008年2月18日,一个18岁的男生正男来到了我班。第二天晚上,学校年级组在23点35分检查男生寝室的晚睡情况,正男本该在402寝室,然而他却跑到405寝室去抽烟,还喧哗、打闹。后来在同学们写的材料中我看到了这些情况:
正男在学校从来就不用生活费,一日三餐是今天在这个同学那儿吃一顿,明天又在那个同学那儿吃一顿,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晚上睡觉,他想睡哪儿,那个同学就必须得让他。如果他是睡在自己的床上,那么第二天早上就得有一个人给他把被子理好。
也就在当天晚上,曾有三个班的同学挨了他的打,就一同商量好告诉班主任,但又一二再,再而三地请求班主任,千万别说是他们说的。三位班主任让我当着他们的面保证不说出原告,三位同学才把正男打人的事写了出来。
根据同学们提供的情况,2月20日,即正男来我班的第三天,年级组请我通知正男的家长到了学校。正男的父母到学校来找我的时候,他们看了我的班务记录,气势汹汹地指着我,你怎么把我的孩子教成这样了?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正男会在学校违纪,做坏事。而且还说,他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学校老师的原因。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年级组拿出了同学们提供的材料,看了这些材料以后,家长才清楚了正男在学校的表现。年级组决定让正男第二次回家反省一个星期,真想读书了,经家长申请,年级组同意后,再到学校来。
2月27下午,反省一个星期的正男重返了学校,28日上午第三节化学课,前半节课他还在教室,后半节课又不知去向了。
5月21日下午,学校放归宿假。一个学生向年级组报告,说正男在社会上召集了一批地痞流氓在学校门口准备打学生。年级组非常重视,立即召集本年级所有的班主任和执勤教师到校门口护送学生出校,从校门口到输气宾馆的这一大段路上,全部都是我们老师的身影。一会儿,7个黑社会模样的人就出现了,有黄头发的,有红头发的,有光头的,有留一串刀型长发的,还有几个是纹了身的。在这种情况下,有几个家长打110报了警。派出所的十几名同志到了学校门口。我把正男紧紧地抓在身边,不让他离开办公室,等学生走完后,才通知其家长来接他回家。后来了解到,这次是正男打了一个学生,他怕别人报复,才通知社会上的混混来到学校门口防止自己被打。这次事件结果虽然良好,但影响极坏!
半年当中,正男打架4次,受处分2次,回家反思3次,抽烟被抓住3次,乱窜寝室5次,踢坏寝室门1次,酗酒2次,其中一次喝醉了还到医院输了液才醒过来。迟到8次,旷课32节,写违纪材料13篇,保证书5份,个别谈话28次。本学期开始,我跟正男算过一笔账,每两天他就要犯一次错。正如一位老师戏言:凡是中学生行为规范规定不能做的,他全都做了!凡是华阳中学规定必须做的、应该做的他都没有做到。这就是生活中活生生的正男。
面对这样一个冥顽的学生,一开始我也觉得很头疼,但我想起了苏霍姆林斯基谆谆告诫教育者的一句话:不能让儿童那种“成为一个好人”的愿望的火花熄灭。我一定要帮正男点燃他心中“想做好人”的愿望的火花。我也深信,即使是某些教育者心中“一无是处”、“无可救药”的学生,其心灵深处或多或少也有着美好道德的萌芽。于是我和正男之间展开了长期的、艰巨的“战斗”——用我自然流淌的真情去换得他的真心交流。
我找出了正男的家庭情况登记表,仔细研究起来:在父母情况一栏中,写着:父亲,商人;母亲,商人。我不禁思索起来:父母都是商人,忙于生意,那谁来照顾他的学习和生活呢?我于是和他父亲通了一次电话,才知道正男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父母很少在身边,而且他的父亲说话粗暴,性子很急,常用呵斥和棍棒教育孩子。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也对正男产生了深深的怜惜。第二天早上我叫他到办公室,第一次让他坐在我面前,他很惊异,但还是不自然地,有几分忸怩地坐了。我不由得仔细打量起他来:头发有几分凌乱,脸呈菜青色,脸颊瘦削,眼神显得空洞,游离不定,但又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狡黠,两手无力地垂着,这哪里像一个花季男孩?是什么夺走了他的朝气和活力?我痛心地想着,问:“是不是又没有吃早饭?”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几秒钟,才点了点头。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牛奶和面包,递到他手上,故意带几分责备和命令的口吻说道:“难怪这么瘦,上课也没精神,不吃早饭怎么行,赶快吃了,去认真上课啊!”并找借口出了办公室,当我回来的时候,他已吃完了早餐,第一次非常安静地坐着。我开玩笑地说:“吃早餐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以后要记住吃早饭啊,去上课吧。”这是正男第一次恭敬地给我鞠躬,并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黄老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欣慰地笑了,因为我看到了正男心灵深处的渴望和美好品性的流露。自此以后,我常常晚上等他回寝室,早晨去请他起床。他一开始不太乐意,我假装不知道,每天经过小卖部,故意装着没吃早餐,买来牛奶和面包和他分享,渐渐地他不仅习惯了吃早饭,话也多了起来,谈班上,谈老师,谈同学,也谈生活,足球,网络等,我知道他的心扉之门正在向我开启。
9月26日,他在上五楼教室的楼梯口坐着,一脸苍白,说是肚子痛,我马上扶他下楼,请三轮车把他送到医院,陪他看了病,完成了所有的身体检查后,办理了住院手续。由于他的父母亲在外,当天晚上,我就在医院护理了他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下午4:00多他的母亲才来到医院。当我离开时,正男的眼角竟有泪水滚落。
我知道对“学困生”的转化很难一劳永逸,相反,这是一个充满反复的长期教育过程。教育者期望通过一次谈心、家访、班会或听英模报告,便使“学困生”从此成为一名优秀的学生,无疑是把教育想得太简单了。我于是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一位教育家说过:对“学困生”的转化,与其向他们灌输,不如引导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的善良之处,高尚之处,帮助他们树立“我是一个有缺点的好人”的自信。我于是开始挖掘他身上的优点,学习上他的确是一塌糊涂,我便在生活中找。我想到他的家长第一次到校给我介绍的情况:只要父母在家的时候,正男一不看电视,二不出门,而且还十分爱好,主动做家务,起床后,被子理得好好的,全家的地面拖得干干净净,烧得一手好菜!我便萌发了要请正男到我家做客的想法。10月5日,是星期六,我请正男到我家去玩,他只是说有事,就没有去。第二个星期六,我就稍稍聪明一点了。我先问了正男,他说父母这个星期天不回家,然后我再问他到不到什么地方去,他说没安排。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做好了他平时较好的一个同学的工作,请他帮助动员正男到我家里去,这次我成功了。
正男到我家以后,我一定要他给我洗菜,听说他烧的鱼好吃,我们就请他烧了个鱼,果然味道不错。在场的所有人都给予了他足够的赞赏。我想这顿饭正男应该吃得非常愉快。
正男到我家去了三次,第一次烧了个鱼,第二次做了三个菜,第三次是他全做的饭菜。就这样我们开始融洽起来,谈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后来就谈到了个人前途,对社会的看法。再后来就发展到谈实话和心里话。在我们俩的交谈中,他说:表面上他虽然满不在乎,其实心理很自卑,上课无法听懂,又不得不日复一日地坐在教室里,作业完不成只好胡乱应付,因此常被各科老师斥骂,受尽同学们的白眼,所以故意处处与集体作对!他还说每次做错了事,都知道,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抵制不了朋友们的诱惑,又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做了不该做的事。
的确,10月11日这天,正男又喝醉了,这次他的父母铁了心不再让他读书了。而且当着贺主任面,他父亲说:“你干脆去死了算了。”他母亲说:“老子想一棒把你送回去算了。”面对家长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说:“正男虽然是你们的孩子,但他也是我的学生,我有责任为他创造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我们是大人,应该是理智的,如果就这样由家长决定了他的命运,恐怕以后他会埋怨家长,我看还是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吧。”正男好久不说话,最后还是选择了学校。他给我写了一封信,一封让我无比高兴,也无比幸福的信。它让我看到“学困”孩子们内心的渴望,看到我们未来教育的希望,也能感知当教育能够真正走进学生的心灵时,我们是怎样的幸福和高尚!
李镇西老师说过:“作为真诚的民主教育,用心灵赢得心灵,不只是教育的条件,更是教育的本身。当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入‘后进学生’的心灵,而他们也乐于主动向我们敞开心扉时,我们的教育之舟便已驶入了成功的港湾。”
对学困生来说,“犯错——认错——改错——又犯错——又认错”是普遍存在的规律。教师因此斥责学生“屡教不改”、“光说不做”、“本性难移”等,是极不公正的。教育者应该容忍“学困生”的一次次“旧病复发”,继续充满热情和信心鼓励学生一次次战胜自己,并引导学生从自己“犯错周期”的逐步延长或者错误程度的逐渐减轻的过程中,看到自己点点滴滴的进步,体验进步的快乐,进而增强继续进步的信心。真正做到教育者育人育心,把每一个课堂变成育人育心的基地,把老师的每一个言行变成诱发学生真善美的基因。
我知道正男还会犯错,我也相信既然他灵魂深处的美好道德已经萌芽了,就一定可以茁壮成长。华阳中学的口号是:先成人,再成才,既然正男已决定要做一个好人,要好好学习的愿望,那我也相信,将来的他一定会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才。
参考文献
1.陈安福.教育管理心理学.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
2.陈安福.中学心理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