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案
林延泽没有见过严开这个人。他继位的时候,严开已死,是他的儿子严谙袭爵。严谙在他的印象里是一个还算正直的人,也几次被重用。
“希望他没有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林延泽用力握紧笔杆,指节甚至有些发白。
如果连他前世信任重用的严谙,都牵涉进这样的事情里,那他前世自以为傲的“清正”就彻底变成了笑话。虽然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很可笑了,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殿下!徐世子进宫来了,说有急事要报!”张伏明推开了书房门进来。
徐昂?林延泽眉头一皱。
文华堂虽不算内宫,但也是在紫禁城的范围内,外臣是绝不可随意进出的。徐昂是他的伴读,年纪又小,倒没有被限制。但现在才不到寅时,宁国公能在这个时候把徐昂从被窝里揪出来让他来传信,看来事情真的很紧急。
“快让他进来。”林延泽道。
徐昂进了门,身后跟着一个随从打扮带着帽子低着头的人。林延泽心道这随从好不懂事,怎么连书房也敢进。
却见那“随从”转身关上门,摘下帽子抬起头,竟然是宁国公徐晋安本人!
“殿下,情况紧急,臣不得不出此下策,望殿下见谅。”徐晋安来不及行大礼,只是拱了拱手。
“一个时辰前,有人在东兴口纵火!”
林延泽只觉得头皮一阵抽搐。东兴口是妥妥的京城内城,别说毗邻闹市区“三行街”了,就是离紫禁城也不远。在东兴口纵火,这种行为和造反有得一拼。那幕后之人,竟然胆大到这种地步了?
“死伤如何?”林延泽觉得喉头有些干涩,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纵火之人泼了大量火油,好在东兴口聚集的民众很警觉,及早发现,再加上臣的人一直盯着,及时扑救,没有造成火势蔓延。但,东兴口聚集的百姓,七成死亡,三成重伤,无一幸免!”徐晋安的声音也有些沉重。
轰!林延泽感觉头顶遭了一记重击,让他有些眩晕,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怎么会,怎么会…”林延泽跌坐在圈椅上,两眼失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纵火的暴徒,是背着火油假扮成申冤百姓混到人群中的。趁深夜旁人都沉睡的时候,泼洒火油,完全是自杀式的手法,这些人,应该都是死士。”徐晋安解释道。
林延泽却完全没有听清他的话。他想不通的不是暴徒纵火的手法,而是他明明只是想帮那些百姓,为什么反而害了他们。七成当场死亡,三成重伤,而且是重度烧伤,说得不好听一点,药石无医,这就是在痛苦绝望中等死!
“臣未能保护好那些百姓,自知有罪,请殿下责罚。”
这几天,带人深入调查之下,徐晋安大概明白了那些百姓的情况,作为一个还算有良知的人,他深深为自己之前对他们的误解感到抱歉。但是他没有想到,幕后黑手,竟然凶残至此,嚣张至此!
在内城纵火,烧杀数百人!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初秋,气候干燥起来,若非火势一开始就得到控制,很有可能烧掉半个京城,使上万人丧命,十万人流离失所!这还是在京城,这把火要是真的烧起来,搞不好甚至能动摇了皇权!
“是我的错,我的错!”林延泽瘫坐着,泪水滚滚留下。
他不算心软的人,更不是对不对就流泪的怂包。但是这次打击实在太大,几百条几天前还鲜活的人命,像几百把尖刀,插在他的所有自以为是的骄傲上。重生回来不到半个月,他就被推翻的所有信念。
他本来以为心怀百姓,勤政爱民,他就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可他发现他所以为的百姓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百姓。甚至他发现自己幼稚的为民请命,竟然还变成了数百无辜百姓的催命符!
“徐晋安,我记得你是京城正留守,可以调动在京各卫人马!”林延泽声音无比沙哑。
“是!”徐晋安猜到林延泽要做什么,却没有感觉到恐惧,反而是觉得身上的血有些热起来了。
“调兵,封锁京城,禁止一切出入!兵围鲁国公府,武丰侯府,永平侯府…一共五十三座府邸,一条狗也不许放出来!违令者…立杀无赦!”林延泽说每一个字,都用力很大的力气。
“臣领命!”徐晋安痛快地答应。
即使他是京城留守,没有圣旨这样大量调动兵员也是大罪,更何况要封锁京城,这几乎是谋反的行为了,要满门抄斩的。但是他答应地毫不犹豫,他只觉得,很解气!
宁国公徐晋安才不到三十岁,很年轻,也很气盛。
“张伴伴,你去太医院请人,全力救治被烧伤的百姓。”林延泽又对张伏明道。
“是。”张伏明担忧地看着自己小主子,但还是一口答应了。
小主子变了,不是半个月前那个软弱纯良的小孩子了,眼前的小主子身上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
“等等,先叫小赖去内阁,请今晚当值的大学士去垂政殿。”林延泽心情还不能平静,但他努力克制,又对张伏明发出了一条指令。
“是!”
徐晋安和张伏明先后领命出门,书房里只剩下了林延泽和打着哈欠的徐昂。林延泽在椅子上坐着,数着自己的心跳,数到一百的时候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便站了起来。
“殿下,你去哪?”徐昂半梦半醒,问道。
“我去垂政殿前,向父皇请罪。”林延泽语气平静。
他知道自己今晚的安排很过分,一个皇子敢调动京城留守军队,这和逼宫有什么两样?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不后悔。
“殿下,我和你一起去!”徐昂迷迷糊糊,还没有捋清楚事情经过,却没有一点犹豫。
“好啊,一起去。”林延泽拔下烛台上的一根蜡烛,推门走进了黑夜里。
长长的宫道很寂静,几盏陈旧的宫灯无力地发着光。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手中持着一根蜡烛。烛光也不很明亮,但至少,他所过之处,见证了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