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视了六年的皇子
“殿下,殿下,该起了。”张伏明看着小主子一脸茫然的神情,语气焦急起来。小主子能不能翻身,就在今天了,可千万不敢耽搁。
林延泽对眼前这张老脸很熟悉。张伏明,他身边的大太监,或者说,自己小时候就是他一手带大的。
林延泽也想起来自己这是回到了哪个时间点了。他的父皇承顺皇帝专宠刘贵妃,对后宫其他女人则是连脸都记不住。而林延泽就是被一个连姓名都没有记载的小贵人生下,母亲在他出身后不就被病亡了。
刘贵妃善妒,承顺皇帝又对后宫的事情不上心。作为一个爹不疼又没有娘的皇子,林延泽的童年很是悲惨。就只有一个老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招呼他,六岁了,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更没有开蒙读过书。
也就是前些天承顺皇帝又病了一场,开始忧心后事,才在宫人的提醒下想起来了林延泽这个被忽视了六年的皇子。今儿承顺皇帝身子好了一些,重新上朝,就决定把林延泽叫过去,让自己见一见,也让朝臣看一看。
“张伴伴,我知道了。你去帮我打点水来,我要洗洗脸。”捋明白了时间线,林延泽的思路清晰起来。
前世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穿着旧衣服,蓬头垢面的。虽然这形象多少激起来了一些同情心,这一世林延泽却不想再留下这样的污点了。
打扮地多么华丽是不可能了,但至少要干净一些。
“殿下,奴才不让您洗脸是为了…”张伏明开口想要解释。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林延泽的母亲在的时候对他有恩,所以他是用命在守护林延泽。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太监,能在善妒的刘贵妃的高压下把一个被皇帝忽视的皇子拉扯起来,可见他是费尽了心思。不敢给林延泽洗脸,不敢教他认字,让一个皇子像宫墙边上的野草一样长着,为的就是不引起刘贵妃的忌惮。
刘贵妃无子。承顺皇帝的其他女人不是没生过孩子,但没有一个能活过周岁的。
“张伴伴,我知道。但是从今天开始,就不必这样了。”林延泽咬字清晰,言语中是完全不属于六岁孩子的成熟。
他很清楚,刘贵妃只剩半年的寿命了。而且眼下,承顺皇帝只有他这一个皇子,又要让他见朝臣,刘氏一个能在年老色衰的时候还抓住帝王心的女人,不会愚蠢到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
对于张伏明这个相依为命的多年的人,林延泽还是有感情的。但张伏明毕竟只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太监,他的做法可能出于好心,却未必是对的。
张伏明觉得今天的小主子和往常不一样了,却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身为奴才,他也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从没有想着挟恩图报。见小主子自己有主意了,他就规规矩矩的答应,踩着小碎步出去准备洗脸水了。
或许小主子说得对,从今天起,一切是真的不一样了。
林延泽蹦跶下床,打算好好收拾下自己。从小营养不良,这身子是真弱,看着也就和普通人家四岁的孩子差不多。林延泽觉得自己前世四十岁就过劳死,和小时候没过上好日子也有关系,以后得好好调养身子。
衣服,全是林延泽身边唯一的宫女翠兰亲手缝的。没什么好布料,翠兰手艺又一般,林延泽好不容易才翻出来一身还算顺眼合身的衣服。一丝不苟地穿上,小心地捋平有些翻毛的袍边,林延泽才觉得自己有了一丝丝皇子的样子。
林延泽都羡慕自己那个败家儿子。要不是自己小时候过得惨,也不会把那小子宠得没边。等他发现儿子长歪了想往回掰的时候,又太晚了。
屋子很简陋,也就达成了遮风挡雨的作用。镜子没有,林延泽自己摸索着梳了头发。太久没打理过得头发被扯下来好多根,林延泽咬牙忍着痛才梳通顺。好看的发型是搞不来了,只用了一根布条扎了一个马尾,温顺地垂在脑后。
张伏明端着洗脸水来了。林延泽从水面上看出了自己现在的样子。面黄肌瘦,却显出了眼睛的大而有神。就这样吧,至少那帮史官不会再给自己一个“初见如贫家子”的记录了。
早饭是翠兰做的。今天是个有意义的大日子,除了清粥小咸菜外,多加了一个鸡蛋。这样的饭食,刘贵妃宫里的小黄门都看不上,林延泽却吃得有滋有味。当年母亲去世,他有没有乳母,可是连狗奶都喝过,哪有再嫌弃清粥小菜的道理?
“殿下,时辰快到了。请跟奴才来。”
说话的是个眼生的小黄门,林延泽对这人没印象了,大概是承顺皇帝派来接他的。
林延泽也不胆怯,又理了理衣裳,大步走上前坐到了那架小肩舆上。
两人抬的肩舆其实就是两根杆子上加了张圈椅,坐在上面体验很差,又高又晃。前世的一次坐完下来,林延泽脸都白了,差点没吐。这一世他自然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平静地看着两侧熟悉的宫墙,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他是真的回到自己六岁那年了啊!前世自己做到的事情,自己能做得更好,而前世留下的遗憾,今生也有机会来一一弥补了!
今儿是廷议,在奉天殿举行,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都要参加。奉天殿高大的朱红色门框,框住了里面几百个人影。林延泽站在殿前阶下,越发觉得热血沸腾。
“宣,三皇子觐见!”
林延泽矮小的身子尽量端庄地爬着台阶。他感觉到了殿内射来几百道探究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感到忐忑,步伐依旧慢,却稳。
“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福寿安康,千秋万载。”沉稳地走到殿中,林延泽对皇座之上的承顺皇帝行了大礼。
前世今生,这都是亲爹,林延泽跪起他来心中全无障碍。再说了,承顺皇帝已经是重病缠身了,再怎么跪,再怎么祝,也就剩下十年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