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5日,星期二,圣诞节。
清晨一起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雪,洗尽铅华,还世界一片洁净。
天空中还零零星星飘着小雪花,这个世界干净得让人不忍心打扰。夏春末6:30就起床了,与其说是被窗外耀眼的白惊醒的,不如说这是她一直以来保持的早起习惯。宿舍里安静极了,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簌簌的落雪声。
夏春末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轻轻披上大红色的羽绒服下了床,她的床位紧挨着窗,又是一楼,那飘零的雪花连同这个雪白的世界,她一览无余。雪天的早晨和雪夜一样静谧安详。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把夏春末的思维拉得老远——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才刚开学,压力就扑面而来。学习的紧张,升学的困惑,老师的警钟,父母的叮嘱……夏春末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山大。那一年的春天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都要晚,已经是三月了,窗外吹来的风还是那么刺骨,就像是故意跟这一届的高三学生作对似的,没有足够的耐力,连面对这寒风都要退后三分,还何谈高考?夏春末坐在第三排靠窗边的位置,每天沉浸在老师们那喋喋不休紧锣密鼓地催促复习复习再复习的声音里,她常常感到脑袋发胀,眼前犯晕。每次一抬头,只盼着窗外的萧瑟早日退场。夏春末毕竟是夏春末,她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小女生。突然的某一天,她在心里瞬间爆发了,老天爷,光刮寒风不下雪,那不是耍流氓吗?当然,这是夏春末一厢情愿的想法,南方的三月天是从来不下雪的。她憋着内心的那股劲,一气呵成写了一篇文质兼美的散文《寒风·夜雪》。当她把文章交给语文老师,想听听老师的建议时,只看到语文老师那张好看的脸上露出了更好看的笑容。没几天,这篇文章在校报上发出来了。不看不知道,在这个优美的标题下,展现的竟然是对高三学生的莫大勉励。可不?高考之前的这段时光不正像处在这寒冷的风中一样煎熬吗?当寒风酝酿再酝酿,终于迎来了一场美丽的冬雪,这又何尝不是惊喜?她期待她和秋将至的爱情,也能这样!
“下雪啦,下雪啦!快看啊,好美的雪啊!这可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雪……”女生宿舍楼里传来了兴奋的叫喊声。紧接着,三三俩俩的人儿便拥挤到了大门口,有淡妆浓抹的,有披头散发的,有惊得合不拢嘴的,有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一瞬间里,纷纷扰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雪地里也渐次留下了歪歪扭扭的脚印,清晨时的那一抹素雅荡然无存。夏春末突然感到有些失落,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一切似乎不该被打扰。骨子里,她还是一个这么文艺的青年。
雪光把宿舍照得更亮了,有人翻了个身,有人翘了一下脚,有人抬了个头,床板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窗帘没拉开,大家直觉今天又睡了个大懒觉,竟都有了些许的慌慌张张。不等大家起床,夏春末早已收拾好准备出门了。今天是圣诞节,忙完功课她还要准备晚上播出的稿子呢!
出了门,才发现这个世界在白色幕布的衬托下,竟还有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风景,比如她穿的那件大红羽绒服就很耀眼。远处,还有一件银灰色的羽绒服也很鲜艳,因为那个银灰色的身影正在从雪地上捡起一个鲜红的小物件。捡起又不小心落在地上,之后又捡起来细心地擦拭。夏春末用眼睛的余光扫到这一切的时候,惊得差点叫出声了来——最终还是叫出来了:“陈一凯,大雪天的,你在干什么?”
陈一凯就像触电了一般,瞬间将小红物件藏到了袖口里,眼珠子无所适从地扫了一眼夏春末:“没——没,没干什么啊?”
陈一凯顿了顿,就像演员很快进入角色似的,迅速调整了一下语气和语调:“都快毕业了,你还是这么刻苦?”
“我?刻苦?”夏春末把手从衣兜里掏了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认真地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她的反应越加增添了这个问题的可笑性。
陈一凯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都忘了自己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问题。他低着头,右脚脚尖一直在磨蹭着地面上的雪,右脚那一块地方的积雪慢慢融化,现出与这个情景极其不相符的一片肮脏的雪水。可他仍然没有停下来,似乎跟这一片雪地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又或者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的难堪和窘迫。
“走吧,一起去教室!”夏春末说着就径直往前走去,那身影一如既往的窈窕。
陈一凯这才如梦初醒般跟了上去。“春末,昨晚张浩抢先了一步——不过,我后来想想,这都大四了,我哪还有时间谈恋爱——对了,你下学期怎么打算?”陈一凯语无伦次说了很多,夏春末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个话题开始聊起。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下学期就打算出去实习了,是一家外贸公司,希望我学的那一点点英语能派得上用场。”陈一凯兀自笑了笑,笑得有些深沉,有些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像是在笑自己,又像是在笑这个荒唐的世界,“我以前还天真地想,这个大学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一定要追到你。于是一门心思地努力想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不得不说,因为你,我进步了很多!直到昨天晚上,我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负责任,你说都大四了,马上就毕业了,不好好找工作,找什么女朋友?就这样子,找了女朋友——”
夏春末斜过头来,一脸云淡风轻的语气:“找了女朋友又怎样?”
“还能怎样,要么为了工作丢了女朋友,要么打着为女朋友好的口号一起忙着找工作——想想我都觉得可笑。”
“嗨,一凯,你啥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懂事的?“夏春末一脸坏笑地拍了拍陈一凯的肩膀,谁叫他们一样高呢,那背影还真像一对好哥们。
陈一凯顿了顿袖子,把那个神神秘秘的鲜红小物件拿了出来:”你看看,就在昨天,我还想着把圣诞老人的袜子转交给你——“
“后来为啥不转交啦?我还说圣诞老公公怎么那么不守信用,原来是你从中搞鬼!”夏春末说着,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把“圣诞老公公的礼物”夺过来。陈一凯顺势又藏到了另一只手里。
“夏春末呀夏春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坦白说,这是送你的一支钢笔,知道你钢笔字写得漂亮,以后用得上。”陈一凯无奈地摊了摊手,把红色袜子里的钢笔拿了出来。
“哇,这是进口的吗?怎么还刻了英文?”夏春末一脸的惊喜,拿着钢笔左右上下打量着,就像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灰姑娘。
陈一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好好看看,这是英文吗?这是咱俩名字的首拼。所以嘛,现在不适合送给你啦!”说着,陈一凯又将钢笔装进了鲜红的圣诞袜,宝贝似的往衣袖里藏。
夏春末反倒调侃道:“留着吧,不枉咱们这几年的情谊。”
陈一凯收住笑容,一脸认真地说:“春末,这个大学感谢有你,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以后毕业了也要常联系!”还没等夏春末完全收回玩笑的心思,陈一凯竟又一脸坏笑道:“讲真,三年后,如果我还单身,你也单身,我就把你娶了!”
“娶什么娶,别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转头一看,竟然是张浩!真是冤家路窄!
陈一凯自觉尴尬,加快脚步走远了。
张浩的出现,让夏春末觉得很扫兴,也很厌恶。且不说之前因为同在一间教室上自习时,就因为自己和陈一凯走得近,他揍了陈一凯一顿,白白让陈一凯蒙受冤屈。再说昨晚一起吃夜宵的时候,不是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吗?这个张浩,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夏春末并不搭理张浩,也朝着另一条路走开了。
平安夜的表白风波还在校园里四处蔓延,不过,以夏春末一贯高傲的性格,她仍然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对待身后的指指点点,她佯装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在心里,她还是有些反感张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白。所以,从昨天晚上吃完夜宵开始,她觉得以后还是离张浩远一点好,省得再惹是生非!
“春末,现在大家都认为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不理不睬啊!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吃夜宵,你不也挺开心的吗?春末,我是能给你带来快乐的人!”张浩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夏春末,夏春末却视而不见。
“你就不能像与陈一凯那样心平气和对我说话吗?”张浩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对夏春末说。
“你吃醋啦?这滋味不好受吧?那就离我远一点!”
“你到底说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张浩想起刚才陈一凯的话,火气又上来了,“是不是因为陈一凯?”
“张浩,我告诉你,别人怎么认为我不在乎,我还把你当朋友,你以朋友之道待我,我自然也以朋友之道待你,OK?还有,我和陈一凯什么都没有,希望你不要再犯浑了!”夏春末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烦躁。
作为堂堂学生会主席的张浩,可从来没遭过任何一个女生的白眼,喜欢他的女生排着队。可是,对于夏春末,他有足够的耐心,他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他排除任何一个接近她的男生,只为赢得夏春末一个开心的眼神,一句暖心的话语。
“是啊,我们是朋友,可为什么就不能再近一点,成为女朋友呢?”张浩喜欢夏春末,不仅全校人都知道,就连老师们也觉得再合适不过了。一个是能力出群、长相出众的学生会主席,一个多才多艺的校花,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了。但是夏春末心里却异常坚定,即便没有秋老师,她也不可能答应张浩,对于一个动不动脾气上来就冲动的男生,她还真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