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静琰和小五一商议,觉得那废弃院落中被人折磨的少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五皇子。当年他被迫出宫时是十岁,那今年应该十六岁,虽然看起来院落中的人只有十岁左右的体型,但十有八九就是他。静琰和小五商议着,“小五,你看这马上就除夕了,我们去给他送些年货吧,顺便交流下感情,说不定还能套出些更有价值的消息。要是能扶植他上位,那司马桓就死定了。”
小五惊诧的看了一眼静琰:“小丫头,你这些都是哪里学的?”现在的小孩儿,都已经可以做谋权篡位的事儿了?
静琰调皮的眨了眨眼,“这是每日跟着李贵嫔听书,偷偷向学士讨教学来的,权谋之术。”小五佩服地点了点头,这丫头倒是很会用他人资源来灌溉自己,这茁壮成长的速度惊人啊。
“那你何时告诉李贵嫔,让她不要练这破舞了。”小五挺喜欢李贵嫔这丫头的,她其实心思单纯,只是想进宫后能够得皇帝欢心,她就只是一个对未来夫君抱有幻想的少女。她经常带着自己去逛花园,然后对着自己说悄悄话。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她也不好意思对别人说,也就对着小五这只不懂人话的鹦鹉说说。小五时不时的学个巧,逗她开心。李贵嫔便越发喜欢和小五聊心事,只是不知当她知晓小五是个活了两百年的大妖怪,而不是乖巧可人的小可爱时会是什么心情。
“放心,我相信香兰。她既然都已经知道这是淑妃跳的舞,那后面的事情她肯定也能查出一二。”静琰肯定的对小五一笑,然后又开始准备去见五皇子的礼物。
果然在李贵嫔寝殿内,香兰一边耐心地给贵嫔梳着头,一边说道:“娘娘,看来这宫里有人已经给我们下好套了。要不是静琰丫头在外头听人说了几句,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这霓裳羽衣舞是前淑妃所跳,而当今太后对当年淑妃的专房之宠可是难以释怀。所以啊,要是我们哪天真的在皇上面前跳了这舞,不受罚已是万幸,受宠那是痴心妄想。”
李贵嫔一听,小手攥紧衣襟,眼里满是委屈和愤怒。香兰蹲下握住李贵嫔的小手道:“娘娘,别怕,有我在。这次是香兰疏忽了,娘娘放心,香兰下次一定小心。”
李贵嫔点点头,眼泪也顺势滴落,她哽咽的说道:“香兰,我只是想有个疼爱我的夫君,有错吗?”
香兰拿锦帕帮香兰拭干眼泪,低声说道:“娘娘没错,但也错了,作为女人,没错,作为嫔妃就错了。这后宫之中所有女人,都是皇上的,但他不是任何人的夫君,他只是君。娘娘啊,这后宫什么心思都可以有,单单这样的心思不能有。明白吗?我们只是讨好他,其他的怕是不该奢求。”
李贵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之后应该如何应对呢?她疑惑的问香兰:“香兰,那这舞我们是学还是不学?”
香兰早有应对之法,便回道:“娘娘放心,这舞我们就称病不学了。但这练舞的基本功可不能浪费,我们再另外找人就在自家宫里学习其他舞蹈。我们要不托李大人在宫外物色位老师,然后送进宫教咱?”李贵嫔想想也有道理,便通知香兰趁除夕赏赐的机会去给父亲传话,希望父亲能够帮得上忙。
香兰点头答应,又想起除夕当晚皇帝设宴阖宫欢庆佳节,李贵嫔又不能参加。香兰此次详细打听了下,除了柔仪殿还有好几位娘娘都没有得到通知,这些人都与皇后不交好。香兰小心的试探道:“娘娘,这次除夕宴,皇后娘娘又以娘娘年纪小给挡下了,你说我们来年是不是该多去皇后娘娘宫里走动。”
李贵嫔无奈的笑道:“皇后娘娘看我总是一脸嫌弃,巴结也是没用的。香兰,其实我只是对夫君抱有幻想,但,我还没有准备好。”
香兰内心清楚,毕竟贵嫔娘娘年纪还小,虽对未来有幻想,但是真的要走出那一步也需要勇气,那就再等等吧。
趁夜,小五和静琰带着些吃食和棉衣来到了小院中。静琰和小五推开门,看到墙角的身影瑟缩了一下。他躺在房间的阴影中,静琰摸出夜明珠,慢慢的走到他跟前。地上的人把棉被垫在身下,藏的小心翼翼,很怕被人发现一样。他此刻虚弱的睁着双眼,两人对视了一阵,确定对方都无恶意之后,静琰开口了:“你是谁?”
地上的人呐呐的说:“你又是谁,为何来此?”
静琰也不准备和他过多周旋,便道:“我是谁你不用关心,但是我并不想害你。相反,我还在帮你。这些天给你送的吃的,还有你身下的棉被,都是我吩咐这位小哥给你送来的。在你差点死去的时候,也是我们救了你。”静琰静静的看着他的反应,结果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静琰又继续说道:“刚开始只是好奇,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地方收人折磨,后来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也就多管闲事了。”
地上的人张了张嘴,艰难的说道:“我就是个无用之人,何必救我。”
静琰大笑,“一个无用之人,怎会受着这般痛苦还意志坚定的要活下去。你可比一般人有用多了。说吧,你是谁?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地上人难受地笑了笑,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和人说话聊天了,也记不清有多久没人关心过自己了,虽然理智告诉自己来者动机不纯,但他还是有些动摇。他艰难的抬头,想要看看眼前这女子,奈何实在无力,只能道:“你为何要帮我,我为何要你帮?”
静琰又是一笑,“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人想想也是,这么多年,只有这个女子来关心过他,便道:“我是司马行,先帝的五皇子。”五皇子说完忍痛笑了两声,这狼狈的模样,哪里还像皇子,猪狗都不如罢。
静琰和小五对视一眼,猜对了。静琰笑容逐渐变大:“五皇子,你怎么证明你是?万一你要是骗我呢?”
司马行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普天之下,应该没有人想承认自己是五皇子吧。一个被太后和皇帝视为眼中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谁想要冒充。我倒想自己不是五皇子,这样就不会背上弑母之仇,不会活的这般屈辱。”
静琰一听,果然还是有戏,这五皇子不仅和皇后有仇,还和皇帝有仇,这个朋友她就是交定了。静琰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金丹喂入司马行口中,这是她在永安当照着古书上的方子用乐游园中的奇珍异草炮制而成,可以缓解疼痛、生肌活血。
司马行本能的想要拒绝,但金丹入口即化,没有给他吐出来的时间。随着金丹药力释放,他能感觉到身体百爪挠心的痒痛便减轻了很多,身体只是有些许不适,但并没有痒痛感,身体也开始回暖。他一颗心也放下,自己这些年来一心想要摆脱的痒痛终于消失了,这感觉实在太好了。
静琰蹲下来,把手里的小瓶递了过去,“这是我自己配的金丹,可以帮你缓解疼痛。你先收着,你身上的蛊我暂时不知道如何解,但你放心,我一定能帮你解开。”
司马行伸手拿了小瓶,这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有魔力了,没有办法不要。但他还是忐忑地看着静琰,颤抖地问“你为何要帮我?”在这姑娘他从未见过,不是皇宫中人,也应该不是舅舅家的,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为何要帮自己。难道是新进宫的嫔妃,可是这长相气质并不像后宫嫔妃。
静琰看向他,认真道:“你也不用惶恐,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静琰不想这么快交代自己的目的,她不相信这皇宫里的所有人。
司马行心里自然不相信这托词,但他还是选择信任这个女子,因为目前的他的确没有其他的选择。他终于有力气能够起身,才发现眼前的女子年龄并不大,便道:“你小小年纪,如何进得宫来?”
静琰低头浅笑,“这个你以后就会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倒是你,为何沦落至此。”
司马行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也的确有太久没有人关心过自己的境遇,让他突然有了倾诉欲:“我母妃是先帝淑妃,母妃和父皇感情甚笃,我也受尽宠爱。可是这也遭到了皇后也就是现在太后的嫉恨,奈何母妃心地纯良,从未发现皇后的嫉恨之心。皇后不知从哪里招来了一些妖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母妃的近身侍女春杏,将母妃脸划伤。我记得当时的样子,脸被纱布缠绕,屋里全是药味。母亲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她要我近身过去。告诉我她快不行了,让我一定要装病保全自己,要坚强的活着。我看着母妃离世,我也听话的假装晕倒,之后称病不起,一年不出门。奈何不管如何避,还是逃不脱。父皇亲征,我拦不住,他相信皇后会好生照顾我。结果父皇再也没有回来,司马桓就登基成了新帝。我想着他都成了皇帝,皇后终于可以放过我了。我期待他们能放我出宫,当一个闲散的王爷也好。可是,我还是太过天真,司马桓登基当晚便来到我的寝宫,他身边跟了一个天师道人。他们把我按到地上,喂我吃了一颗黑色药丸。我便全身奇痒无比,用手一抓居然落下一块皮肉,我当时吓坏了。后来他就以我感染恶疾为由,下了一道口谕,让我出宫修养。实际是把我关入此处,我每日被这奇痒和疼痛折磨。肉溃烂还好些,只有痛,痛到最后也就麻木了。奈何每日都有新肉长出,等那一片肉长的差不多了,奇痒的感觉又出现,一抓就又皮肉溃烂,忍耐不抓又无比痛苦。以致最后,我对自己的身体都已经没有感觉了。无数次的想死,但是又心有不甘,因为我答应过母妃要好好活着。司马桓每隔几月都会来这里,欣赏我被痛苦折磨的样子,他见我不叫,就让那妖道打我,只有听到我的求饶和呻吟他才会罢休。后来,只要他一来,我便痛苦的喊叫,希望他能够满足之后早些离开。哈哈哈,我如此活着,就是想有一天一定会有人来救我,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有复仇的那一天。母妃说,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希望。当我看到房间里的食物,我就知道,有人发现我了。但我不知道对方是善是恶,后来我想,不管是善是恶,只要能够帮我复仇,那付出一切我也愿意。”司马行说完后发现,自己好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有了活着的感觉。
静琰听完,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她一直以为是太后将其关入这里,没想到是皇帝所为。再听这皇帝的折磨手段,再一次确定,他一定是个昏君。阿耶啊,你为这么一个昏君而死,当真是不值得啊。
静琰让小五把年货拿过来,一一打开,说道:“是的,你等的人来了。而且,你运气很好,听完你刚刚的遭遇,我们打算帮你。至于报酬嘛,现在你一无所有,就先不提。对于我们是谁,你现在的确也没有问的资格,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我也没有想过让你立马信任我,慢慢来。”
静琰将带来的东西一并打开放在司马桓面前,“我们观察过,你每日的吃食都是些残羹冷炙,肯定吃不饱。这是些糕点干果,还有肉干,你可以留着慢慢吃。还给你准备了一件棉衣,这是甘州进贡的上好的长绒棉所制,绝对让你不再受冻。你先养好身体,复仇需要从长计议。”
司马行伸手摸着棉衣,眼里含泪。司马桓每次来都会让人给自己换身衣物,因为他怕自己脏污恶臭,但他从来不让自己穿暖。这么温暖的衣物,他在梦里想了好久,这梦终于实现了。他看了一眼静琰,眼里满是泪光。
静琰最受不了别人哭,何况是个大男人,便起身道:“这些东西你记得藏好,过完年我再来看你,你自己保重。哦,对了,对你下蛊之人每月会来吗?”
司马行偷偷地擦干眼泪,回答道:“他每月十五便会来,站得远远的,让太监给我灌一碗药后便离开。”
不靠近,只远远的站着,这是为何?静琰好奇地问:“为何他不亲自给你喂药?还离你远远的?”
司马桓自嘲道:“可能是嫌我身上的味道吧。”
静琰也没安慰他,因为嘴上的安慰并不能让眼前人宽慰。静琰平和地和他道完别,便让小五带着她离开了。司马桓看着两人越墙而过的身影,内心开始燃起希望。他知道,不管如何,有人能够进来并且给他送进来东西,那就代表对自己的监视已经松懈,那些人终于放松了警惕。
其实他一直在想,为何司马桓如此恨自己,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不管如何,他等到了希望,他一定会死死抓住这次希望。司马桓将静琰和小五送来的东西藏于墙角的干草中,把静琰送的衣服穿在里面,外面套上脏衣,倒在地上安心入睡,这是他这么多年,睡得最香甜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