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辞在这天早早的就被叫起来收拾了,侍女们想给她上妆却被拒绝了。
木辞只是觉得,这个身体看上去这么小,化上了妆真的很奇怪。
何况,她的本意就是不引人注意。
“喂,小孩。你不好好打扮打扮吗?”
易韫阳靠在门边问道,木辞想了很久,才拿起镜边的眉笔细细画了起来。
易韫阳的眼光冷了些,终究只是个还没觉醒的小孩,怎么能和上次比。
可当木辞画完后就再没任何动静了,易韫阳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她只是把自己的眉画的柔和了些,看上去那副攻击的样子淡了很多,却因为少了那副气质,看上去竟又比平时暗淡了些。
“你为什么要这样画,你之前那样其实更好看些”
木辞歪着头看镜中的自己,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易韫阳说到“太锋利了”
那样锋利的眉,确实是好看的。但实在不是她可以驾驭的,或许稍有不小心就会扎伤了别人,也会扎伤了自己。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易韫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笑了下,然后略微走进了些“怎么了小孩,是等不及想离开了吗?”
木辞的身子微微侧过去了些,垂下眼睑低声道“不要叫我小孩。”
易韫阳道“那要叫什么”
“随便你,但不要叫我小孩了。”木辞加上前世的年纪,也算得上是个阿姨了,还要被人叫小孩,感觉着实奇怪。
易韫阳道“你说你叫木辞,可我明明记得你叫慕容词啊。”
木辞没有看他“我就叫木辞”
她的声音很低,却是那样的坚定。不知道到底是在坚持着些什么不可遗忘的东西。
易韫阳道“哪个木,哪个辞?”
“木然的木,辞别的辞”
易韫阳摇着头道“嗯不好不好,给你取名字的人定然是不如何欢喜你的,否则怎么会给你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木然的和别人辞别。”
木辞微微一怔,当时她问院长时,院长就好像是这样给他解释的。他说“小辞啊,你生性凉薄又重情,虽多有不愿,但最后定然还是会分离的。能木然的和别人辞别已是你的福气了。”
易韫阳有心逗她,笑着问“你既然不愿意我叫你小孩,那我叫你辞儿可好?”
却不想木辞立马摇头,认真的回答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啊?”
“听上去像“痴儿””木辞想,她可不痴哩。
易韫阳眼光一暗,眸色里是难得看见的温柔和思念。他倒是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微微蹲下来了些,平视着她的眼,语气轻柔的道“你这小孩,怎么也同她一样呢,她也不喜欢我叫她词儿。”
她,是谁呢?木辞有些疑惑,但她没有问。因为她看见了易韫阳眼底里马上换上来的东西,那些东西冷漠而尖锐的对着木辞。
木辞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先生,请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易韫阳直起身子,笑道“你怕什么,我们两个什么没见过了。”
木辞不想同他玩笑只是再重复了一遍道“出去吧”
易韫阳收敛了神色,撇了撇嘴“无趣”
易韫阳知道木辞好看,但从未想到她穿上青衫却又是另一番的风味。
她神情淡然,眉眼间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淡然。明明是锋利着的眉,却故意耷拉着,温和着。
“真是好看”易韫阳赞叹道
木辞看了一眼他,好看吗?可惜的是这个好看的容颜不是她的,再多好看跟她也没关系了。
世人皆看皮相,又有几人能透过皮相看本质?
木辞走到门口的马车前,所有人都到齐了。
慕容清看见她,眉头又蹙了起来,却没说话。
木辞几乎每次看见他的时候,他都会皱眉。但木辞不在意,除了那样的一些事,这里真的没什么能令她在意了。
慕容诗穿着火一样鲜艳的红衣,少女的身姿已然婷婷玉立。
木辞要同她做同一辆马车,她上车时后自己找了个最边边的角落坐下,爬在窗棂边看街上的行人。
慕容诗也并不想跟她说话,车里一片安静。
马车开始动了,到底是京城,虽然是入夜了,但街上的小贩行人依然不少。
木辞看着他们,他们有人步履匆匆,有人闲庭信步。有人坐在街边的摊子上大口喝酒,也有人在高楼上对月吟诗。
木辞极不喜欢同人交流,但她又喜欢极了看人。
那些人有她没有的东西,有她没有的情绪,她大抵,是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爱恨分明的活着。
易韫阳不在,木辞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想来就来,来去无踪。
木辞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本就不多了。
“你待会儿不要说话”慕容诗道。
木辞回头看她一眼,她的脸上有无法掩饰的厌恶。
“别说话,别丢人。”
木辞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窗外的人。
她轻轻笑了一下,锋利温和的眉略带倦意。
谁会同小孩子计较呢,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想说话。
路再远也会有到达的时候,木辞再不想面对也还是会来。
她下车时,车旁已经有不少人了。
男子跟慕容清交流着朝廷上的事,女人们则是和叱云佳嫣寒暄着。
木辞走在了最后面,突然,易韫阳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他道“你一会儿小心些。”
“嗯?”
易韫阳道“太子以前见过你,对你……反正你小心些就是了。”
“哦。”木辞平淡的应了。
木辞渐渐把自己落在人群的后面,离他们隔着距离。
易韫阳站在她旁边,也隔了些距离。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把自己同这个世界隔开,疏远的看着人群。
“你到底是寄生在哪里?”
“嗯?”易韫阳看着她
木辞道“我身上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一直戴着的,但你不能一直待在外面的吧,需要一个东西休养。”
易韫阳笑着看她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木辞别过头去,没看他。
易韫阳道“没错,我需要一个寄生体,但我没寄生在什么器物上,而是……”
他刻意低沉了声音逗她“你的身上。”
木辞有些反感,走到更后面一些。
易韫阳又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寄生在她的身上。
木辞到席间,挑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上菜的侍女们过来时,木辞会往后靠些,不碰到她们一点。
席上的人越来越多,路过木辞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终于,她的四周都坐满了人。
木辞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瞳孔涣散。
“过来一起坐啊,没事的,我们不会对你怎样的。”
“你给我过来,怎么,想跑啊,我告诉你,没门!你一辈子就该被我们踩在脚底。”
木辞捏紧了自己的衣服,不要这样,不要打了。
突然,她的脑海中一片清明。
“木辞,清醒些。”
木辞的眼里这才有了聚焦,她转头看到易韫阳。
似乎除了她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他在她的旁边,却又刻意隔出了距离。
那双淡紫色的眸子的主人担忧的道“还可以吗?”
木辞点了点头,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可以保护好自己了,她没必要害怕了
易韫阳看着她,凤眸漠然。传给木辞的音却是关怀着的。
“太子以前见过你,对你很感兴趣,虽然你并不知道。小心些,他可能今晚要向慕容清求娶你。”
如果真的这样了,木辞有办法拒绝吗?慕容清会为了拒绝太子吗?
木辞看向慕容清,虽是同一家人,但慕容清坐在了上座,叱云佳嫣和慕容诗做在他稍后一些的位置。
而木辞,只能坐在最后面这里,坐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这里。
不过,谁会在乎坐在哪里呢?
“你是哪家的?”
木辞耳边有一个娇气的声音问道。
她转过头,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少女,看上去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清秀,但一双眼细长,容易让人想起阴冷的爬行动物。
木辞默默的把身体往旁边挪了点,礼貌的回答道“慕容府慕容词”
少女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傲慢“哦,原来就是你呀。”
木辞摇了摇头,小孩子们的心思真好猜,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太子到!”一声尖锐的男声冲破吵闹的殿宇。
木辞看去,她实在是想知道是怎样一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会瞧得上她。
太子还是个少年,看上去青春有活力又不失稳重。
穿了一件水墨的长衫,与满室的辉煌比起来更有了些韵味。
他上前行礼道“拜见父皇。”
木辞看不见皇上,只听见他略微威严的声音“好了,你闭关的结果怎样?”
“幸不辱命,已到二阶。”
这里分为十三阶,一阶一个层次。没人知道十三阶之后是什么,反正这里没人到过十三阶,皇帝也只是十阶的高手。
虽然阶级一样,但也会因为修行的术法,灵力的多少而不同。
慕容清也是十阶的,但他的灵力似乎更深厚,综合实力要比皇帝强。
之前那个粉色衣衫的女子低声惊呼道“太子不过十七岁,就已经二阶了,真是厉害。”
很厉害吗?木辞其实不太明白这些,但她莫名觉得好像也不算厉害吧。
易韫阳又出现了,嗤笑道“十七岁才到二阶也叫厉害,放在我们那个时候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喂,小孩,你不会也觉得他厉害吧?”
木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皇上似乎很愉悦“好,好,不愧是吾儿。今日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太子犹豫了一下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皇上笑道“除了皇位目前不可以,应该都行。”
太子掷地有声的道“我想要求娶慕容大将军的次女,慕容词。”
瞬间,原本还吵闹着的大殿安静了下来。无数的目光投向木辞。
他们看不见木辞是什么表情,因为她低下了头,只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皇上声音里的愉悦少了些“你确定吗?”
清安国没有人不知道木辞,她是清安国唯一一个废物,没有任何灵力的人。
太子很坚定“儿臣确定。”
木辞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只是个废物,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所以真的反抗不了了吗?
旁边的姑娘的视线极为热情,木辞低着头都能感受得到。
“大将军愿意将令媛嫁过来吗?”
慕容清道“小女无福做得了这个太子妃,还请太子另寻她人吧。”
慕容清的意思很明确了,嫁人可以,但不能做妾。
木辞惊讶的抬头看慕容清一眼,又低下头。
慕容清一直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看过,但对于她嫁人这件事却有着莫名的原则。
之前为她挡下洛深也是这样的。
皇上懒懒的道“大将军不愿就算了,听见没,退下吧。”
太子有些着急了“将军怎知我不愿意让她做我的太子妃?”
木辞觉得旁边姑娘好像可以把自己盯出两个洞了。
她其实觉得太子有些变态。她们甚至没有见过,而且她现在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
这么小的人他都能下得了手,不是变态是什么?
慕容清道“多谢太子抬爱,是小女无福消受”
易韫阳饶有趣味的道“唉小孩,你这里的这个父亲还真护着你啊,看来你今天是嫁不出去了”
木辞侧耳听着上面的动静,皇上道“好了,若人不愿意,你还能怎么办?”
太子道“父皇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嫁我?”
太子十五岁的时候在将军府学过一段时间的武,他曾在无意中去过一个庭院中。看见了一个穿着素色白衣的女孩,女孩眉眼淡漠,带着对世间的不在意。
她眉型锋利如剑刃,但垂下眼睑,却又是一个温柔的样子。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在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她是著名的废物慕容词。
可他却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娶她应该没有多难。尤其是后来看着女孩一天天长大,越发倾城。他便更想拥有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了。
皇上已经冷了声音“慕容词何在。”
木辞叹了口气,起身道“臣女在。”
“过来让朕瞧瞧,瞧瞧是个怎样的人。”
木辞走到殿前,标准的行了礼。皇上并没有让她起来,她就一直这样跪着,也没抬起头。
“果然是个好看的姑娘,难怪太子会喜欢你。今年几岁了,修行到几阶了。”
全帝都的人都知道木辞是个没属性的废物,但皇上好像不知道,还偏偏这样问了。
“臣女,没有灵力。”
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皇上眯了眼看木辞“那你可喜欢太子,可愿嫁给他?”
木辞想起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木辞道“臣女不愿。”
殿上的声音更加嘈杂,太子着急的问道“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愿意。”
皇上严厉的喝道“太子!”
太子却恍若未闻,他拉起木辞看着她的眼道“你为何不愿嫁我,你想要的我都有,你为何不愿。”
木辞的脑海“砰”的一下炸了,但下一秒太子却松开了手。
慕容清行了一礼道“太子自重。”
皇上道“你且说说你为何不愿嫁太子?”
木辞的思绪渐渐回来,她看着太子,杏眼里滟滟水光,她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然后温声道“太子您喜欢我什么呢?”
太子突然顿住,对啊,他喜欢她什么呢?除了那张脸,他找不出其他原因。但吸引他的真的只有那张脸吗,可如果不是脸还能是什么呢?
木辞看着他这个样子,轻轻叹口气道“您看,您喜欢我哪里都不知道,又为何一定要娶我呢?”
太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木辞道“您没有必须的理由要娶我,你甚至都不喜欢我。”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以后,太子还是别提了。”
木辞行礼,然后准备退下。但太子一下子扯住她的手,神色癫狂。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喜欢我,我不信你不想嫁给我。我是清安国的太子,是最有天赋的修行者,你怎么可能会对我没有一点感觉!”
说完,他粗暴的低下头亲吻木辞的唇。
木辞胸口顿时一阵恶心,她的脑海中空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太子准备把舌头伸进来的时候,终于他被隔开了。
皇上震怒“太子,你的礼仪呢!”
慕容清挡在木辞面前,面无表情的道“太子自重,如果你再上前一步,我不会留手的。”
十阶高手说他不会留手,就是太子也不敢再动。
木辞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像是一个灵魂被掏走的布偶。
易韫阳远远的看着她,紫色的眸子有不解和不忍。
木辞呆坐着,所有人都在看她和皇家的笑话。
她眼里的光渐渐回来,到下一秒,却是一阵恶心,捂着胸口,吐了。
她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干呕。但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太子的一个吻,她竟然吐了。
太子的眼神阴沉了些,易韫阳却开心的一下,眼里有了些破碎真实的笑意。
慕容清回头看一眼,然后道“莫脏了太子生辰,你出去,不必再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