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的帐篷与汉人营寨有很大的区别,在帐篷的周围几乎都配有非常齐全的日用设施,马槽是最重要也是必备的。因为匈奴的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战马,而对于战士来说,马匹是他们最可信赖的伙伴,生死相关,甚至有人编织了一首广为流传的民谣:
我的妻子就是我的战马,战马支撑了我全部的生活;
我的孩子就是我的战马,战马延续了我未来的财富。
郑纶几乎是被歌声召唤着接近了单于的领地,虽然他听不懂这些不时响起的歌谣、低呜凝重的牛角乐器、放肆中带着爽朗的喧哗。
除了使者赵云之外,郑纶和太史慈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再无任何侍者。三人使者团的到来,事先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来,因此当三人抵达的时候,警戒在周围的游骑很快就围了上来,十几把晃眼的马刀对准了赵云。
赵云懒懒地、不屑一顾地冷声道,“我来自阴山,我要见你们单于。”
“是汉人!是阴山上的强盗!”南匈奴在河套地区和中原汉族混居日久,游骑中自然有人懂汉语,并且说得非常流利。
所有人都明确了使者的身份,立刻敌意大盛,游骑们围着三人不住地呼喝,咒骂,甚至开始咆哮起来。
郑纶不禁苦笑,在他们眼中的自己,便是强盗;正如他们在塞上百姓被认定为强盗一样。太史慈稍稍向郑纶靠拢,赵云悄声道,“你们别动,让我来。”
赵云的家乡常山郡,算是面临匈奴威胁最大的州郡之一,自幼就听说过关于匈奴人的野蛮,但是他们从来都只信奉一样,那就是武力,绝对的武力。赵云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向前紧走几步,与郑纶和太史慈拉开了大约五丈的距离,完全进入了对方的包围,“常山赵云,奉我家将军之命,求见单于。有懂汉语的,上前答话。”
“想见我们单于陛下,凭你也配?”人群中挤出一匹略显瘦弱的黄骠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歪斜汉子,身材却是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喈喈怪笑,“哪来的小子,居然骑得一匹好马,爷爷正好嫌马儿太瘦,不如就收了你的马!”
赵云冷笑,“若有本事,尽管来抢!”
歪斜汉子陡然坐直了身子,扬起马鞭,马鞭上竟绕了一个活扣圈索,照着赵云的战马脖子就撒了过来;赵云怒哼一声,居然徒手虚空想要抓住圈索。
“找死!”汉子骂了一声,将手腕一抖,活扣竟自动抖开,马鞭一弹,改变方向,却是直奔赵云面门。赵云颇感意外,急忙摘下涯角枪一挡,马鞭瞬间绕在碗口粗的枪杆上;汉子将马鞭使劲往怀里一拽,满心以为便可将赵云从马背上摔下,不料赵云左手执枪,任凭汉子如何用力,竟是纹丝不动。还没等汉子反应过来,赵云却将涯角枪枪尖一点地,汉子顿时被一阵大力掀翻在地。
汉子的身手极其矫健,就地一团身,也不见使得什么身法,偌大的身躯宛如灵猴一般,重新又回到了瘦马的马背上,动作一气呵成,就连赵云也忍不住叫了声“好”。其他人见状,刚要上前围攻,那汉子却是喝止了众人,“连我都不是对手,你们还试个屁啊!都给我退下。”
赵云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却是这伙游骑的头目,要知道匈奴族人里,能担当单于侍卫游骑的,都是最骁勇善战的,就看众人对汉子那服帖的情形,恐怕汉子的身份不低。赵云笑了笑,“方才多有得罪,不知阁下能否为我通禀一声呢?”
汉子也学着汉人的礼仪一抱拳,“我们草原汉子素来只敬英雄,请在此少待,我去找单于。”
赵云点头应诺。
汉子带走了所有的游骑,回到了他们原先的警戒区域,自己则入营而去。
“什么?汉人来了使者?”单于不禁大皱眉头,忙找来王戚商议。
王戚也很是意外,琢磨了好一阵子才道,“按说我派去的兄弟已经把信送到,郑纶应该马上想办法来联络我才对,难道……对了,他们肯定是借使者的名义,暗中再找机会联络我,肯定是这样!让他们进来,不要过多地限制他们的自由,让他们有机会来找我。”
单于听得有理,“那你要不要一起应付他们?”
王戚忙道,“那不行,若他们知道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肯定马上怀疑。”
单于一想也对,“那好,刘豹,你去招呼使者进来,再通知右贤王。”
那汉子应声出来,王戚跟在后头,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刘豹素来就看不起白波军的兵痞,冷冷地撇了一眼,“就来了三个人,你去通知右贤王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王戚知道刘豹虽然年轻,在匈奴人里的威望却很高,如何敢得罪,索性冷眼受惯了,却仍笑脸相迎,“我这就去。”
“呸!”刘豹吐了口唾沫,差点就溅在王戚后背上,王戚只作不知。
赵云三人昂然而入。
单于居中高坐,右贤王已经来了,坐在单于下首。两人见赵云气宇轩昂,就连身后的两随从都仪表不俗,倒也不敢怠慢,先前又听刘豹大赞赵云身手,此时更是多信了几分。单于轻咳一声,“使者所来何故?”
赵云不卑不亢,“郑将军闻单于陛下掳掠了一批妇孺,其中多有我并州百姓,今日末将奉命前来与陛下交涉,只要陛下释放了这些无辜百姓,我军即刻撤离阴山,返回并州,至此两军互不侵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单于登时支吾了。按照王戚的计划,使者会下战书或者其它一些拖延的事宜,然后借谈判的间隙有所行动,可是没想到赵云直接就差点把蔡琰的名字挑明了。单于望了一眼右贤王,右贤王显然也是大为意外,单于道,“不知阁下如何得知?又不知郑将军的什么人留在我军中呢?”
郑纶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临走之前,郭嘉非常担心,但是他知道郑纶绝对不会打消出使的念头,因为蔡琰,因为蔡琰是他郑纶最特殊的朋友。郭嘉几乎为郑纶设想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实,而最糟糕的莫过于此,单于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他直接参与了王戚的计划,而由此推论,蔡琰的处境非常危险。
赵云和郑纶一路商议定当,索性便讲来意挑明,“近日有几个并州人逃到阴山,是他们告诉郑将军这个情况的。至于是什么人,我可以告诉单于陛下,被您拘禁的百姓中有不少都曾在洛阳追随郑将军的,郑将军决不会坐视不理,其中有一位名叫‘蔡琰’的女孩,更是我们将军的知己。”
“原来是这样……”单于陷入了沉思,右贤王却道,“陛下还用考虑吗?雁门关前血战,我记得就有此贼,手段极其狠辣,来人,还不先与我拿下!”
号令一下,刘豹在外面听得,急忙引勇士入帐,将三人围在核心。
赵云神色自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太史慈刚要拔刀,郑纶暗一皱眉,轻声问道,“若用飞戟,有多少把握?”
“十步之内,必无闪失。”太史慈松开了紧握刀柄的右手,探向腰间的鹿皮袋。
郑纶暗测距离,单于和右贤王的座位稍稍远了些,差不多有近二十步的样子。
单于突然站了起来,带着微笑走近,一步、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