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总编看着“体验式闪婚”几个字,迟疑了,她思考着,表情难以捉摸,易朵朵心里打着鼓,就像等待一场判决。厉总编的手抬起来,易朵朵心里一声巨响,用手捂上了眼睛,慢慢地,透过指缝,她看见厉总编擦掉了下面一个“婚外情”的选题……
按说眼前的男人应该是莱奥纳多,可又着实看不清,怎么确定?
在这样暧昧迷蒙的雾色清晨,他一身寒气闯进屋里,几下脱掉浅灰色西装甩到一旁,露出内里的黑色衬衣。脖颈处,没扣上的两粒扣子松松散散,从中散发出一阵男香凛冽袭人。
“我爱,我找寻着你,用尽我现实人生中的日日夜夜,生生不息。”
“这位帅哥,你,你确定在找——我?”
“是。告诉我,我爱,你为什么逃到了我的梦里?”
“碍…你的梦?做梦吗这是?果然……”
“不,”修长的手指轻轻掩上面前这发出质疑的嘴巴,“这是我们的梦,你梦中有我,我梦中有你。这个梦由我们一同创造,你怎不知?我们共同探索穿越之前两层大梦,度过几生几世。在这第三层,我们继续,永远,爱下去……”
那双细长上挑的俊美双眸缓缓逼近,深情满溢,棕红色饱满湿润的双唇诉说着欲吻的冲动。
“别,先别……照你这么说,那么我也可以自己安排这个梦的内容了?”
“当然,我爱,这随你。”
“那,我想要金库、宝藏、宝藏、金库……”
“砰砰“几声枪响顿起。对面的俊脸升起惊诧又痛楚的表情,整个儿人向后仰去。继而又是连续几声,这酷似莱奥纳多的美男在瞬间缩小成一团黑色烟雾飘渺散开,抓也抓不祝
“bullshit”
易朵朵骂过一声,挣扎着爬起来。尽管外面不知是谁,擂门的力度和强度持续增加,她还是舍不得完全清醒,一直慢腾腾的回味刚才未及实现的好梦。
人说,梦是日常生活的延续;是超能的黑色投影;是人在仙界行走的痕迹。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解读是,梦是外星人的阴谋。而易朵朵对最后一种解读一直十分着迷。
很自然,此梦是拜昨夜那部电影所赐。虽然电影上映时曾火的不可理喻,但昨晚她边观影边狂啃大红果儿冰棍的同时还是暗自表达了一些不屑,在她看来,类似的想法早在她刚会做白日梦的时候就已经产生过了,所以对她而言这种桥段也无甚稀奇。唯一可惜的是,她对自己这种超前创意的价值估计实在过分低调,况且,也没人能对此加以证明,以至于后知后觉错过了这种变现的好机会。
易朵朵脑子里分析着,脚却被客厅地上散落着几只画笔硌到了,低头看见昨晚看过电影后一时兴起涂抹的鬼脸面罩,再听听暴躁无礼的敲门声,嗯哼——顺手拾起来就扣在了脸上。
门外敲门的男孩此刻正晃着脑袋东张西望,转头看见开门人身材瘦小,脑袋却比一只篮球还大,正咧着一张大大的嘴巴向他打招呼,而怪物身后这间朝北的狭小房间,光线本就不足,更大大增添了惊悚效果。那男孩自然没做过这种心理准备,顿时丢魂失魄,全然不知所措,“哐当”扔下手里的一只大盒子转头便跑。
易朵朵半眯缝着眼睛打量,看出这大概是新来的小门卫,应该是昨天看她没在就帮她签收了快递。这会儿再看男孩那仓皇逃走的背影,似乎还不过瘾,就亮着嗓子又补了一句:“小子!以后敲门轻点”看到那男孩在楼梯口就地窜了起来,她终于扔掉面罩,无可抑制的放声笑开。
其实熟悉这里住户的快递员或是门卫都对易朵朵小姐的恶劣秉性有所了解,也对她不时变换的出镜形象见怪不怪,所以即便有时她涂了多半张脸墨水还毫不自知的现身吓人,也不会让他们觉得稀罕。大概每两周,她都会收这么个来自美国的大号包裹,内容很值得猜测。只是她接包裹时表情从来一样,硬是不像其他小妞那样能多表现出一点期待。
“……不期待,不喜欢。嗯,我一直都这么说!除了这些必须的东西,拜托听我的行不行?不要再给我搞这些不知道什么人用过的衣服和包儿……多大的牌儿?我不认识,用不着,留着你自己用吧。”易朵朵对着电话一气讲完,冷脸挂断,然后稀里哗啦的把盒子里的各色物件倒腾出来。Lamer,Chloe,Dior…满床铺陈开了一派香艳奢靡。纸箱底部,缩着两只有些显旧的手提包,她拿两根手指提溜起来看也不看,一脚踢到床下边了事。最后对照着本子上各个牌子的记录,把床上的一件件丢来丢去分成两堆,各自装进两只不同颜色的棉布袋子,提起其中一只出了门。
正是北京城的四月,一贯的好天气,空气里开始弥漫起冻土融化后的那种润泽温暖的味道。易朵朵大口呼吸着,在被梧桐树枝丫折散的日光中,不时跳腾几下,就这样一直走到人流渐渐拥挤的路口,才想起腾出手来几下抓顺蓬乱的中发再拨上一通电话。
“hey,艾闯,速来收货。”
只听得电话那边很痛快的接起来了却半天不应,只发出一阵恩啊哦喔是啊好了丝拉丝啦之类飘渺模糊的动静,中间空白不止三分钟。
顿时心肝肉都疼啊,一分钟三毛等噪音。
“艾闯?!艾闯”
“呼……好了,别鬼叫!听到刚才精彩的对话没?”
“我有多想听?你当散播你的绯闻能换钱?”
“心情正high,不予理睬!朵朵我走运到爆!你居然没听到……就刚,嘻嘻,手痒,小试了一下Dior新来的那只眼影,效果呦……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成天拉长死人脸蔡某人来巡视啊,我来不及搞掉了,顺手抓了张宣传页挡脸,骗他说我红眼病,这样他也信了!名正言顺休假一天,带薪的”
“必须膜拜……不罗嗦了,晚上来拿货!白——”
“别碍…今天,档期满了……”
“管你什么档期!这批里面可有你说的那什么鱼酱,最新鲜的,你不一直催着要的吗?看着不错,你不来,我今晚就夹馒头吃了……”
“是鱼子酱精华啊乖,涂脸的,千万别冲动……给我收好哈,改天过去。下午我要赶两场呢……”
“那明天。”
“哎,后天都满了……”
易朵朵立时烦躁起来。身边也不知是哪个没有好眼色的人,黏黏糊糊的跟着,挡住了她右半边视线。瞥一眼,戚戚然一位十七八岁上下,染了黄毛,裤裆拖到膝盖的男孩,眼神闪烁着莫名的期待神采。怎么一早上老是遭遇这种奇怪的小男孩?易朵朵的右手不自觉的胡乱挥动,扫苍蝇一样几下扫了过去。继续讲电话。
“八次了吧?艾闯,你一个星期相亲八次了。这么高频率在剩男剩女圈里曝光,身价死都没涨,你过气的结局基本不需质疑”
“嘿嘿,要说过气这事,我不担心。就咱冷静姐姐,有她这只大美人鱼在前慢悠悠的晃悠,我这条小鱼儿还担心什么?算了不说了,你也知道我是只可怜的小木偶,身上那根要命的线,全在母皇手里攥着。我啊这会儿跑的基本断气,再晚点赶不上公车到家,母皇大发神威,我的结局就不是过气,是去死”
易朵朵也听出她确实可怜巴巴、底气不够的样子,想想只得妥协:“好吧,好吧!看在闯妈的份上放了你,可是下周,麻烦空个档期必须归我,主要是钱钱……那一半货款要给我准备好。嗯,正好也叫上冷静一起,好久没有让你俩请我去春树私房菜腐败了……你们这次,哪个敢把我甩一边,我……”
“哈哈哈!难不成我不知道你,最惦记的哪是我啊,是我欠你的钱。不过这次你确实太nice了,么!到时再派个花美男给孤单的你做补偿吧……千万别吃我的鱼子酱精华!么么”
其实易朵朵还真的是指望这点钱救命,近一段时间她现金流严重告急,现在看来也只有靠手上给同事带的这一袋了。
懊恼的收线,抬眼一看,刚才那黏糊在身边的男孩还没走。
“姐姐有空吗?耽误你一点时间。这有一份调查表,请你……”
“没空。”易朵朵打断对方,拔腿向前。
那张执着的小脸再次挡了上来:“就耽误你一分钟,姐姐,参加我们的活动有礼品赠送”
这一句话里只有“礼品“俩字被易朵朵的耳朵接收了,但力量却大到令她左脚险些绊了右脚,一个踉跄衔接180度扭身,把头直直探向小男生。只见小男生张开的手里摊着一袋小的可怜的洗发露试用装,大概也只有2ml左右。易朵朵立时眉梢上扬,劈手过去,小男生跳后一步小心提醒:“要先填单子才有礼品。”
“好,这就填”易朵朵尽力在脸上堆足了笑,心里默默算笔快帐:新品试用装,2ml,填十张20ml,填……做人万不要太贪,这次只需凑够一整瓶。
“嗯,小兄弟,你好辛苦,还有多少张呢?姐姐帮你把都填完吧。”
“谢谢姐姐,可是一个人只能填一份”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放心,每一份我都会换不同的姓名和笔迹填好。”
“啊?”
“很奇怪吗?这样效率很高埃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帮你把这些填完,你呢早早做完了工作还可以去陪女朋友……”
“真的不行……”
“没问题的!拿来”
“啊,别抢氨
于是,在这样一个清新美好之晨,集中于这一刻钟内在此擦身的路人甲乙丙丁都有幸欣赏到了某调查员小弟被某青年女子威逼挟持,一路拖曳,急速奔向隐蔽街角的离奇一景。
被闲言碎语的无情之剑捎带上的冷静一路上轻轻打了几个喷嚏。
所以在微微偏头掩住口角的瞬间,她便没有看到,与她驾驶的红色马六并行了片刻的那台公交上,艾闯被挤贴在玻璃车门上变了形的五官,也没看到独霸街角大肆抢夺2ml洗发露的朵朵表妹飞扬向四面八方的倔强发丝。
今天的冷静一如平常,一丝不苟的穿着整身纯色套装。眼下这身的酒红色很衬她那张散发着柔和哑光色泽的紧致小脸,两片细心描画过的暗金棕色薄软唇瓣,连嘴角都修饰成微翘的线条,再加上一副黑超覆盖住了半张脸,在其背后层层晕染了咖啡色彩的美眸便格外情绪难辨。
类似这种装扮的好处也正是不会轻易透露出有关这女人芳龄几许,心情起落以及昨夜有否彻夜狂欢或暗自饮泣的丝毫信息。
时针指向8点45分,不早不晚。马六匀速驶入万向国际大厦的地下停车库。看见冷静的车到,同在地库的其他几位男性车主都不由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期待车门开启得以一窥车主人那精致细腻的脚踝和小腿。
而地库的暗角正有一台银色马三露出家族遗传式谄媚傻笑虔诚的朝向冷静的马六,从中钻出个着了一身黯淡灰色的年轻男子,逆着所有夹杂妒意和杀气的目光走向马六车尾。
他默默站定看她。这会儿,冷静正一手查看手机上的工作日程一面讲着电话,声音轻缓低柔:“……下个周二吧,恩,可以埃那,到时候见了哦,朵朵。”
紧接着收线,熄火,利利落落走下车来。把几叠文件夹在臂下,一手提起那只方方正正的名品包包一手甩上车门,边走向车尾边回身“丢”的一声锁上车子。
五秒钟。待她路过他身边,只取下墨镜,轻微颔首向他问了声:“早,乔楚。”
语气神色无惊无喜,脚步亦不打算停。
他赶紧回神过来,低头躲开周围仍旧不停扫射的目光流弹,悄没声儿的将手伸向冷静手中的包。
“我来。”
“谢谢,不必。”
但乔楚已把包拿到了手里,见她并没有过多推拒,便自顾自说,“你还记得置信投资的那个Jacky吗,我们最近常在一起聚聚。”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