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碰触到的话,从苗语忽然转变成英语,这样巨大的反差,我一时之间竟适应不过来,可她盯着我,使我变得紧张起来,舌头仿佛打了结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惊恐地望着她。
“你很惊讶吗?”她这时微微一笑,“我们家的人与外界有往来,接触各个国家的人,所以我会说英文。”她的眼里有使人心安的东西,能叫任何人放下戒备。
“我叫缪斯,我……”
突然之间我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告诉她我来找解蛊的方法吗?还是告诉她我来找夏谷子的传承人?
蛊术在苗族寨子里是不受欢迎的,父亲对我说,苗人分青苗黑苗,后者是精通蛊术的苗人,因而在苗寨里不受待见,一旦发现有谁家谁人中蛊,首先就怀疑寨子里的黑苗所为,依宗法而办。
若与黑苗有所牵连,恐怕也将遭人白眼,而夏谷子家,就是寨里人尽皆知的黑苗人家。
见我有所迟疑,她又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我小鸡啄米似的急切地点头,一不做二不休便道:“我想找夏谷子的传承人。”
这话一说出口,她有些惊诧的眨了眨眼,乌黑如墨玉的眼珠从上至下打量了我一番。余下两人——管家和我身边的苗女也因听到这名字而大惊失色。
“你找她做什么?”她又问,但眼睛一亮,再追加了一句:“你从哪里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目不转睛,等我的回答。
“我从美国来,我的朋友中了蛊术,我想找到会蛊术的人救他。”
我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可能,我还想了解换皮蛊。”我还不能把我和夏谷子的关系说出来,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听到我的话,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换皮蛊?”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不安的转了转眼珠,最后把目光停在我身上,“是谁用了换皮蛊?”
“希拉尔,希拉尔.亚伯。”我感觉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了,远处传来苗人们的歌声也没改变这气氛。
“我不认识她。”苗女低了低头,似乎在沉思。
这是当然的,她怎么可能认识希拉尔!?她怎么可能认识血族!?
就在我认为她不能帮助我时,她突然说:“但我认识这个姓氏。”
我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大脑,面目表情迅速作出反映,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脸,“你认识?”
“你姓什么?”她并不回答我。她早准备了这个问题。
我想起丹尼尔的姓氏,答道:“艾德森。”
“你母亲叫安丽斯乔.托马斯?”
我的血液凝固了,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番,但没有用,我从没见过她,或许见过,但没有记忆。我什么也没说。
“看你的表情,应该就是了。”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勾起了一抹与众不同的微笑,她在银花丛中笑,仿若冬日雪里鲜亮的花,洁净典雅。
“欢迎你回来,缪斯。”在三双迷茫的目光注视下,她说道。
她叫夏兰若,是夏谷子的曾曾外孙女,也是夏家蛊术的传承人,据她所说,事实上她并不是夏谷子的后代,从她的曾外祖母夏聿裳开始就不是了——我的外祖母,也就是安丽斯乔的母亲。
孩童时代误见蛊室留下阴影,使她宁死都不愿传承蛊术,母亲受她的影响,也厌恶蛊术,未继承一切就利用换皮蛊逃离了苗疆,多年后再回来,已成收不回缰绳的马,只好放任自流。
迫于无奈,为了蛊术后继有人,夏谷子先后破了“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的家规,将蛊虫保留在自己身上,临死前将它传给了养女夏聿裳,由她延续这香火,传承至今。
夏兰若打发走了带我来这儿的苗女,告诉她我是来这儿求药的,不再多说,收下了那个布袋。
我问她里头是什么,她对我一笑,解开束口的麻绳,里面竟爬出数十条尖头蛇,色彩艳丽,可知毒性之深,我吓得弹跳开来,离她几米之远仍觉惊险。
她却好比摆弄玩偶一般,任由蛇爬到她的胳膊上、肩上,缠到腰上,引得银铃作响。
她抓起一条青色的,端在面前看了几眼,弯腰把它放回地上,接着她身上的蛇纷纷都爬到了地上,随着那条青蛇,进军似的往偏厦深处爬去,乍一看像是乖巧的宠物,实则全凭夏兰若超凡的蛊术。
原来刚刚带我进寨的老苗人是制中药的,在山里捕了蛇作为药材,正遇上我,语言不通,年轻苗女便给他支了个招:带我来见会说外语的夏若兰,老苗人先也踌躇,担忧黑苗人家会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图谋不轨,可自己又实在听不懂外面的语言,考虑到夏千灵暂且不在家,夏若兰年纪尚小,蛊术未必成熟到危及人性命的地步,便同意了年轻苗女的主意。
为了以防万一,老苗人让苗女把刚捕猎的毒蛇一并捎带给她,以示酬谢,望她不要伤害客人。想如今我留宿夏家,不知那老苗人要愁成什么样了。
身处深山老林里,我无法把最新的消息传达给丹尼尔,同样的,也无法收到有关哈德斯的任何消息,这令我心慌意乱,就好像他死了一样——谁知道他有没有呢?
我迫切的需要夏兰若教我解蛊之术,可她却给了我一个急坏的消息——她还没有接受她母亲夏千灵的传承,对于蛊术,尤其是致人于死地的药蛊,只是略知一二,而夏千灵,现今并不在苗疆,她已经离开了两个月,归期也无法确定。
我如入冰窖,头顶像是突然砸下来一个苹果,砸不出一段万有引力,却砸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中的是什么蛊,我只知道,蛊术千变万化、各有其用,但万般不离其一,都是依靠蛊虫发挥作用的,施蛊者一定有一条蛊虫,那是百虫相食最后存活下来的毒物,蛊之种类基本分为十二种:蛇蛊、金蚕蛊、篾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神、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情花蛊。”
“医治方法各不相同,可有一条捷径,医救中蛊之人百试不爽,那就是杀了施蛊者的蛊虫,由于蛊虫常依附于施蛊者之身,如若不是,也会被妥善保管,少有人敢招若施蛊者,因而大都不用这种解蛊方法,而是去找能力更胜一筹的精通蛊术的人。”
夏兰若耐心地说,“你是吸血鬼,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办。我相信希拉尔的蛊术并不高深,接近她不碍事,只要在她面前不饮不食不语不闻,以防食物或空气中蛊虫乘虚而入,就不会中蛊。”
“可是,我怎么知道蛊虫在不在她身上呢?”
“眼睛,皮肤,有蛊虫的女子之眼会显透出不可思议的红,虽然不会改变眸子本身的颜色,但还是可以看的出来,还有皮肤,会有黑色的细虫游动,时隐时现。”
我想起希拉尔的眼睛,的确如她所说,显透出诡异的红色。这么说,只要杀死希拉尔,就能救哈德斯了?
这不就是报仇的机会了吗?我的脑中猛然蹦出这个想法。
萨曼塔囚禁我在蛊室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那几条蛇仿佛还清晰地在我面前游动,还有那只奇异的巨蚕,那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蚕?
我将蛊室的情况跟夏兰若描述一番,她知情地一笑,便道:“那是天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