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亚伦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指了指宴厅舞池上方闪耀夺目的花形水晶吊灯,“是那个吗?”
“对!”小缪斯扯着亚伦的袖子,从礼服罩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出示给他看,“请帮助我上去好吗?我要念诗给图尔特亲王。”她小心翼翼地,时刻注意周围,这怀揣心事的女孩将一个小秘密,慎重地交给了亚伦。
我明白这就是阿波罗看到的,我上吊灯时拿的纸条就是这个,我很激动,凑上前去看,想知道我写了些什么。
亚伦展开纸,没等我扫一眼他就又把纸合上了,“不行!”他说道,“你些的诗亲王不大可能会喜欢。”
小缪斯一听这批评,又不高兴了,别说是她,连我也为此不满。
她作势要去拿回纸条,亚伦抢先一步安抚她道:“我给你一首诗,然后送你去吊灯上,好吗?”
小缪斯气鼓鼓地看着他,“你写的诗亲王就会喜欢吗?”
“当然!不信你看……”亚伦再次展开那张纸片,这时纸上的字母发生了变化,我虽没看到刚才的全文,但通体的印象倒记住了,亚伦不用动手,一串串花体字便印上纸片,第一句便是“你总有爱我的一天,我能等着你的爱慢慢长大。”之后的不必再看,这就是他刚刚给我念的诗。
亚伦把纸片给小缪斯,“你喜欢斯图尔特亲王,就念这首诗吧,他一定会喜欢!”
小缪斯看过诗后很满意,在原地试着读了几句,眉头欢快地舞动着,神采奕奕。
亚伦凝视着她。我凝视着亚伦,愣了半响。
他的金眸了再也没有别的场景了,只剩面前这个可爱的姑娘——这个正在为别人煞费苦心的缪斯。
但斯图尔特亲王是谁?为什么“我”会喜欢他?
即使回忆起什么,也无法解答本有的问题,反倒增添了更多困惑。最令我困惑的,除了斯图尔特亲王,还有亚伦。
他简直与我认识的黄金眼镜蛇判若两人。我发誓在哈昔新花园就没见过他这样温暖的笑,但至今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颠覆了从前,尤其是看见他对幼时的我所做的一切,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至此甚至使我原谅他对我的残忍。
只是……在哈昔新花园时为什么那样对待我?
难道他认不出我来?
我和幼时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目光反射性转向小缪斯,她这时已经欢快地把纸片重新收回口袋了,“谢谢您!”
亚伦盯着她,“现在,我送你上去。”
小缪斯突然叫了一声,双脚便离了地,大概脚下毫无重力使她无所适从,惊惧地望着脚底,但亚伦没有等,只几秒钟的功夫,她就像断线的气球般飘往上空,直至她的目的地。
画面与此戛然而止,犹如断电一般,四周一片漆黑,我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下坠,重力使我下坠!
同样的感觉出现在我脑中关于回忆的地方,它与现实相重叠,宴会的灯火也在黑暗中闪现。我在下坠……
但我之前在吊灯上……不,黄金眼镜蛇也在!
一个是回忆,一个是现实。我在脑海中清楚地将两者挑明。
现在我在哪儿?
我从吊灯上掉下来了,之前我在念诗……我要给斯图尔特亲王念诗……虽然我不晓得他是谁……
不……我知道他是谁。
一段被连接好的电路,在确定火线零线无误后通电,大抵就是这样的清醒了,一股电流般通遍全身,让灵魂复苏,让记忆苏醒,我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眸子,像哈德斯一样的红色瞳孔。
有人抱住了我。
我听见宴会的嘈杂声,人们惊慌失措。
但不全是这样……我似乎还在下坠……但有人同我一起下坠,他抱着我。
我们在穿越结界。忽然停住了!
我重重地摔在他身上。我那一身疲惫的老骨头咯咯作响。
重见光明。
一条脊椎由上至下的疼,感觉不到那时裂了或是碎了,经这一摔,快要晕厥,我咬着牙,不敢动弹,差点忘了身下有个人,但我看到了周围的人。
我听见亚伦说:“她的脊椎断裂了,你们小心点。”
这话快使我发疯,他早就知道了,但没告诉我,果然,一听见我怎么了,背上的痛楚在心理上也加剧了,更多的是恐惧,我趴在他身上,抖得厉害。
“别担心,这儿的医生都是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
亚伦安抚似的摸摸我的头,我靠在他胸前,不敢看他的脸,我羞于见人,为我的衰老,但这本没什么好怕的,我把疼痛当借口而不动脖子,天知道他的抚摸已使我的痛消减了大半,我想大约是因为紧张,我的感官已集中到他手所触碰之处。
有个灰头发的男人靠近了我,他和另外一些人一同把我抬到担架上,大约是要去手术室之类的地方,我还没打量这房里的东西,甚至没抬头看看我们是从哪儿掉下来的,他们就抬着我出去了。
那个灰头发的男人没有抬,他跟随者担架走,我与他对视,发觉他扁灰的眸子深不可测,却没掩盖住他神情上表现出的担忧。
从他的打扮不难看出他是个上了年纪的吸血鬼,像亚伦说的,活了上千年的,但不像是个医生。那是一身洛可可气息的紫色套装,紧身裤灰绿色,马靴上沾了不少污泥,大约他常外出,或者他在这儿的工作是户外的——无论这是哪儿。
我想大概是个组织,连抬担架的都是吸血鬼,不然这儿就是一个集居地,歼灭运动时期,也不是谁都非得去霍达尔帝国。
随后我就欣喜地意识到,我真的离开那个鬼地方了!这真令人高兴!想到这里我抿嘴一笑。
他一直在注视着我,否则他不会迅速地问我道,“怎么还笑得出来?”
毋容置疑的,他还观察的很仔细,我的笑僵住时,那一抹弧度可不大。
“你是谁?”我用苍老的声音问他,现在我什么都能接受了,没有从前的记忆的代价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因某事而惊诧,并且事实最终会变得使你无法接受,伴随而来的疑问能令你抓狂,好比如有一天自己成了另一个人,不再生活得像自己,可你又必须铭记着,这是属于你的往事。
“我是爱德森,丹尼尔.爱德森,你认识我吗?”
可能他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他,或许是指上帝,或许是指我父亲。
无论他们之中哪一位使我流落至此,现在都得让我明白了。
冰冷的机械器具的声音时时传入我耳,但医生的局部麻醉技术超群,全程几乎没有一丝疼痛。
痛楚总会开始的,在后背这肿胀之感消失后,就会因麻醉失效而回归,我为此心有阻塞。
我所受以及将要受的苦痛,都来得不明不白。
踏足一片他人未涉之地,就是这种陌生。花开叶落,草虫鸟兽,在不知名的地方见证这些,走进愈来愈深的林中,直到不见天日,时代在林外何等流逝,毫无指引,却冥冥之中牵引向前,如今已身不由己。
在属于自己的地带,被这种陌生控制着。
魔鬼扼住了你的声音还是命运,等你一时清醒,还知道身处何处吗?去往那深不可测,是唯一的路了。
我必须回忆起一切。
但更可能的是,我本就不该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