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气质,是凤臻回到凤妤国皇宫中见到的第一个来自玉清卓妃嫔,也是唯一一个。她自然还记得她。
安良媛端着个食盘,盘中放着一个瓷碗,走过来便不由分说地行了个跪拜大礼,手中举着食盘过头顶,道:“湘云参见女帝陛下,太子殿下。愿太上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才看清里面黑乎乎的一碗,像是汤药。
凤臻甚觉奇怪,虽说这儿是她的寝殿,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算得理所当然。但她来找自己做什么?玉清卓的主意?他又想做什么?
元靖连忙接过食盘,回了个颔首礼后看向凤臻。
其意再明显不过了,他与安良媛似乎已经接触过,并不陌生。且深知这礼是对凤臻行的,他不好僭越免去。
凤臻挑了挑眉,道:“良媛无需如此,我等眼下只是凤妤国的阶下囚,你们君王的敌人,受不起良媛这等大礼。”
安良媛面露尴尬,默默看向元靖寻求解围。
元靖笑道:“其实这些日子中并非只有我一人在照顾臻儿,有些隐秘伤口我实在不便触碰,便是安姑娘代劳的,还有汤药。臻儿,我们得谢谢安姑娘呢。”
“不敢不敢,能为女帝陛下效劳是湘云的荣幸,且也都是湘云应该做的。”安良媛连忙摆手,受宠若惊的更加尴尬。
凤臻凝眉。怎么看都觉得事情不简单,应该有些前因后果才对。
元靖笑道:“对了臻儿,猜猜这位安姑娘是谁?”
“……”
人家不都自己说了吗?姓安,名湘云。玉清卓后宫的五品良媛。
更更加尴尬了。
关于安湘云的身世,倒是凤臻万万没想到的。
她爹叫安鲁,乃是自己在位时的二品礼部侍郎,与陈南松合称“左右侍郎”。
陈南松是玉清卓的同谋便不提了,伤神。至于安鲁,凤臻仍依稀记得他那过份耿直的性格,眼中从未有上尊下卑之分,黑白对错谁的面子都不给。极其不招人待见。
请旨时,为能够尽快解决事端,大家只会挑利端说,取悦于人;而安鲁说话,只会挑弊端说,惹怒于人。
曾经多次在朝堂之上,众人商议完政务之后都无人对凤臻的治理方式有异议,基本定下了,他总会在关键的时刻跳出来,指正她这个帝王懿旨的利弊,害得她多次提笔而不得落,取来玉玺而不得印。
很让人窝火。
但念在他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凤臻便没仔细与他计较。
印象最深的,当属那次因为西部地区犯洪灾,相应的朝中官员不止没有及时上报,彻查下来后竟是他们联合着地方官员贪污修建堤坝的款项,而至于才一连五日的暴雨便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
凤臻大怒,当即下令斩杀了与之有牵扯的二十几名官员,其中朝臣便占了十一人。
斩杀前,安鲁曾率领几乎半个朝堂官员,一道跪在大殿外替他们求情。有两个理由。
一为天灾已成定局,无力回天。当务之急该尽快想办法赈灾救人,因为还有很多人仍泡在水里等着国家施救呢。而非效仿先女帝的暴戾,此刻优先来兴师问罪。
二为此次罪责牵连过大,二十几名官员,建议凤臻只降罪主谋便可,其余人留着性命戴罪立功,或者革职流放。其因朝中不可一下子突然少了那么多人,空缺了那么多官职。
“唇齿相依环环相扣”。这王城之中并无一个闲杂职位,都有存在的必要,希望凤臻能够逐个更换。
很有道理吧?
正因为有道理,且凤臻也听进去了,他才有命活到现在。
但他忽略了一点,凤臻为君,他为臣。臣之言以为提议,君之言才是生杀大权。再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灾要立刻赈,人,她也要立刻杀。
这便是皇权。
后来,经历过立“男皇后”的事,凤臻执意要立心中所向玉清卓,安鲁执意要立邵人璨。
邵人璨是凤臻的正宫,她为太女时,母帝替她挑选的太女夫。
所谓“糟糠之妻不可弃”,适用于同等理念。又是先女帝钦选的人,品行也不差,于情于理够名正言顺成后宫之首。
她应该遵守伦理朝纲,应该以太先帝的指示为重。
“……”不遵守是他说的,要遵守也是他说的。凤臻叛逆的心中自然抗拒,一来二去这拉锯战持续了很久,场面一度僵持到极点,谁都不肯退步。最后只能搁浅下去,鱼死网破两人谁都不立。
邵人璨,一个勤勤恳恳伺候凤臻,不敢插手国政的男子,平白无故被送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也为了赌一口气,凤臻自那之后便再没召见过他,对玉清卓的溺宠愈加肆无忌惮,而至于前后没多久,便发生了“庆生,斩杀使者”事情。
很快便被传了开来,几乎宴席才过半,凤臻便被所有朝臣“请”回政务大殿,连夜商讨国政,接下来的事宜。
该如何与夜澜国进行交涉。
凤臻傲慢不逊,死不悔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安鲁在内等一行人。当殿吵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她甚至一度唤来禁卫军,欲赐死这些人。
然,他们不止不怕,在其他朝臣的极力劝说下,免去死罪也不尽谢仪,反而率领多人取下官帽,官服,朝笏,心如死灰当场辞官离去,并起誓永不入朝堂。那叫一个英姿雄雄,潇洒如风。
那之后,凤臻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且心中竟还有些虚空的轻松。认为朝中又少了一些敢忤逆皇权的人。这是好事。
往事如昔,时至此刻她仍对那些事历历在目,心中耿耿于怀。只不过,如今她高兴不起来了,也知道错了。因缘果报,试问苍天又绕过谁?
安鲁是忠臣,不可多得的忠肝义胆之士。相比较下来,反而她显得像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帮着一群狼臣贼子一起来篡夺自家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