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避嫌,凌雪并没有让自己的丫鬟去搜查,反而叫了堂中跪着的诺卿院的人。
说实话,儿媳在自己调教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并且慢慢具备能力掌管起这个大家来,老夫人还是觉得脸上有光的,心中甚是欣慰。
可当听到要去搜查什么,她都听不下去了,道:“放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去搜查大夫人的寝房?无法无天了?”
说给凤臻听呢。因为她始终认为家中本来是和和睦睦的,自从这人来了,便总能鸡犬不宁。
凌雪立刻和气道:“不是婆婆,为还儿媳清白,搜一搜也无妨。何况目前看来,我确实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那也不许!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丫鬟敢去搜查主子房间的!我看你们谁敢去?”
“……那,这案子无法进展了。要不,我自己回去找找看?”
“不许去!今日就在这些人当中,给我把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揪出来!我要跺了她的手以示惩戒,绝不姑息!”
“……”
凌雪面含担忧,也随着老夫人的目光一起看向凤臻。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眼看着无论老夫人话里话外,还是眼色都指向凤臻,她也忍不住有些凝重。
看来今日这局,遇到阻碍了。
惩罚本也在意料之中,什么样的惩罚还能比仗责五百更加严重?她受得住。况且还有凌雪、苏弋会帮助自己,吃不了多少苦。
可眼下老夫人偏偏认定了窃贼就在她们几人当中,甚至是自己,被屈打事小,若无法找借口搜查到二夫人那里的话,便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断然万万不可。
手持木棍的家丁已经举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落在她们身上,每个人都惊恐万状,身子已经不住瑟瑟发抖。
却在这时,堂外突然出现一个举步生风的人影,正往这边跑来。
也是个家丁。
香儿以前告诉过凤臻,为防止下人们发生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府中立有规矩,家丁无召不得入内院,婢女不得上前厅。
就连凤臻也是,自从来到苏府大半年了,也只在受仗刑的时候见过男仆。
可想而知老夫人在看到有家丁不守规矩,又气得直拍桌子。正准备大发雷霆时却听闻一句——
“老夫人,宫中三皇子殿下驾临苏府。点名道姓要召见凤臻!”
说完,那张青涩的少年脸悄摸摸看了眼跪着的丫鬟们,道:“她可在这儿?”
“……”
一口气生生憋了回去,老夫人过了许久身子仍颤颤巍巍,道:“三皇子,怎么来了?”
“小的不知。”
看了眼端正跪地,也是一脸狐疑的凤臻,老夫人眉头立刻都拧在一起了。
也不知是作孽还是怎么,为何自从这女人来到自己家中,怎的三天两头便有男人前来拜访。
先是太子殿下,后来又有一些朝中重臣,还有连一些从未有过交集的世家人也来了,现在却是三殿下。
拜访便拜访,可偏偏都是冲着这个女人来的。不是问东问西,便干脆直接自己进入花园寻人。
这是正经人家闺女该做的事吗?该结识的人吗?该有的交集关系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苏家到底藏了个什么玩意儿,还是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唉,烦。却偏偏都是她一介妇人招惹不起的。别说她一介妇人,即便是自家老爷也未必敢惹的大官。
这可怎么办?断不能因为这一个什么不知名的人家小姐,便坏了苏家名声。
老夫人一手扶额,看上去很是忧愁。可也不敢耽误了正事,只得无奈向凤臻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奴婢告退。”
凤臻行完礼,退出堂时默默与凌雪对视了一眼,便跟随着家丁一道往前厅走。
期间,她发现,带路这人似乎对她很好奇。曾多次悄悄回头观看,但每当对上她的视线,又会立刻转回去。
直到接近了大门前,突然悄悄递来一个小纸团。
凤臻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挠着后脑羞涩一笑。
纸团中只写了“玉还”两个字,并没有其他信息。
凤臻不解,欲询问家丁该物件儿出自何处?对方却已不再理会自己。
无法,便只能默默收藏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字的笔风走势有几分熟悉,很像自己一位故人的执笔。
说起玉,凤臻第一反应便是怀中那块白玉,凌家人的身份信物。
之前曾假意与凌霜讨要过来看,实则为了制造机会与他的掉包。没什么原因,就是感觉驱使着自己要去这么做。
想来怕是凌霜发现了那块不是自己的,又脱不开身来苏府换回,便委托了他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想来该是元靖托人送给自己的书信。示意自己别为难了前来讨玉之人。
一切都这么简单明了了,却还有一个问题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来自国家文化差异。
凤妤国的书写方式,从左到右,横向;而夜澜国的书写方式,她接触过的夜澜国书籍看来,是从右到左,竖向,书题在右方居中位置。
文字也不一样。
然而,手中的纸团字混合了两国文风方式,位于纸片左上角,便是从左到右,又是竖向。
按照凤妤国的理解,是“玉,还”两个字,可若按照夜澜国的理解,是“还,玉”,也可以叫“还玉”。
意思是叫她把玉佩还回去。
罢了,无论如何信的内容算是明白了。具体还有什么不懂的,自己也无需再瞎猜测什么。等见了那个老皇帝的三儿子再说吧。
又或者,说不定只是元靖的一些小心思呢?他想模仿凤妤国的书写字体(“玉”字),却仍习惯性的按照自己国家的方式(“还”字),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家丁少年对着坐在大门前的老头鞠了个躬,道:“钱叔,我这就回来了。可别再惦记着我了哈。”
意思是说好像他之前因为紧急事情强行闯入内院,在老头这儿挂了个牌子。此刻是来撤除的。
见他来去迅速,老头也没跟他计较什么。反而见到凤臻时,又打算将其拦住。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回去!不知道府内‘男禁内女禁外’的规矩吗?赶紧走听到没?”
说着,还大力拍了拍大木门,咚咚作响。
凤臻看向少年。
少年道:“宫中三皇子殿下点名要见这位姑娘,我便是去内院寻她的。现在你不让人家出去,该不会想把三殿下请到这儿来会面吧?”
呃……
果然一句话便唬住了看门的钱老头。
她当然知道,前厅与内院之间,隔着一道特别高大的门。门口有专门职责的人看守着,以免有人不守规矩,也可为双方传递往来消息。
若在寻常时候,凤臻也不会往前厅走,丫鬟们无论进出,都在后门。可眼下不来不行,她也很为难。
说不清此来苏府,到底是劫还是缘,总之如果凤臻并没有落魄,哪会有这些遭遇,更不可能知道原来那些官宦员外府里的丫鬟们,过的竟是这种生活。
人分三六九等;丫鬟这样的身份,怕是还不如个市井泼皮有人权吧?
来到厅堂中,首先印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名衣着华丽的皇家世子。
约莫着在二十七八年纪,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束了起来。
他一手托腮,低垂着眼脸。翘着二郎腿随意地斜靠在桌子上,乍一看的确有着玩世不恭的神态。
许是因为等久了,无聊的缘故,修长食指在茶杯中沾了点儿水,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末了,似乎并不满意,突然手掌快速一抹,擦去了自己的“杰作”。
只留下一滴水珠仍挂在指尖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滴到他的锦服上。
揭开陶瓷碗盖,他又将手指伸进茶水中。感觉到有人来,这才抬起那双琥珀般的眼眸子。
一看正脸,才知眉宇间有几分老皇帝的神韵,面容也和元靖有几分相似。
看得出来是亲父子,亲兄弟。
只区别在于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且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看似孤傲的气势,令人感觉高不可及。
凤臻一时不解。此人乍一看起来是有些玩物丧志的腐朽,可只要再多看两眼,便可知明明野心勃勃,城府极深。尤其那孤高气势下隐藏的,实则极其内敛,乃是一股威震天下,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她也曾贵为一代君王,实在太熟悉了。
还有那次虏获自己时的手段看来,可谓智勇双全,多谋善断。
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满脑子想着什么独角兽,刨坟,或者沉迷什么什么。
说多了,左右不过谣传也只供参考,不能全信。
初次见面,作为丫鬟身份的凤臻本应行上一个大礼。她仪态都端正了,却不想刚准备欠身时,对方收敛了那如同幻觉般的笑意,听闻一句——
“本皇子乃是夜澜国三子元泽,字襟落。此来取玉,请你归还。”
凤臻不禁挑了挑眉,脾气古怪归古怪,怎么就觉得这话听着十分刺耳?
她本想以礼相待呢,岂料对方却先端起架子来了。
可好大皇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