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凤臻宁愿一人受住所有惩罚都没有交出玉佩,其原因除了直觉,她自己都心存疑惑。
比如,玉佩的来历,和凌家有什么关系?
只有找出玉佩的主人,才能知道对方毁坏林园的目的。或许能趁机帮助凌雪一把,也算诚意结交她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一切事情都翻了个面。
凤臻无需主动接近凌雪,机缘巧合下两人已经相识。
而这玉佩似乎也不能帮助凌雪,反倒成了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物件。
首先,确认了无论凌雪有没有主动去找老夫人坦诚毁坏林园之罪,最后调查下来的结果一定会落到凤臻头上。二夫人便是最乐于提供证据的人。
假设此番行为本就冲着凤臻来?凌雪不过是计划之外的疏漏。如果是,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其次,可以完全排除二夫人与此事有关的可能性,因为凌家人,初步估计赵贤这样的人还请不动;且也不受凌雪待见。
想来她也只不过是在用尽一切机会要凤臻吃尽苦头而已。
那这玉佩的主人敢设下此局,想来必定对凤臻的身份知根知底了。
可她已是区区一介“囚徒”,还有什么值得那些尊贵无比的人来算计?
只为了受一顿家法?那就简直闹了个笑话,无聊至极的行为。
不知为何,凤臻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好像这个苏家她进得来,却出不去。并且也只是个梦魇的开始。
发呆中,凌雪突然将青色的玉佩抛给了凤臻,又尴尬得急急别过脸去,不好意思看她。
凤臻不明所以,拿起玉佩道:“大夫人,这是何意?”
“既,既然给了你……我也不好再收回来。留着吧,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凤臻也没有心思要收起来,她的注意力全都停在凌雪手中把玩着的白玉上。
她想要的是白玉!不是青玉。
“对了,玉佩的事,我就且当你是机缘巧合捡到的。那这第三件事,”说到这里,她突然转回头,正色道:“昨夜喝酒时分,我似乎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香气。”
香气?异香?
凤臻道:“毁坏杜鹃花丛后滞留在园内的气味吗?”
凌雪点头。她的神情,是比谈起之前两件事时还要严肃认真。
那明亮而莫名坚定的眼睛,凤臻完全看得出她在指自己,且也是质问,不是询问。
想来,定是昨夜那阵夜风吹过她们时,凌雪误以为是从凤臻身上传出来的。
凤臻无奈。她顺手把玉佩丢了回去,道:“东西太贵重,凤臻受不起大夫人这馈赠。”
凌雪看着青玉被扔出后滚落在自己脚下,当即愣住了。且此举似乎也惹恼了她,急言令色道:“放肆!”
喊完,立刻捡起青玉包裹在两支衣袖间不断哈气,擦拭。生怕会因为那一扔而造成毁坏,或者留下瑕疵。
凤臻自然知道这玉佩代表着什么,够资格被凌雪视若珍宝。可她偏要这般做,心中气愤地也得要凌雪尝尝一颗真心被当做驴肝肺是何等滋味。
我有意帮了你,你不但不感恩,还将我置于不义的境地。这是人做的事吗?
并且苏老太太折辱自己只道是妇人之举,愚不可及。你出生于大将世家,难道也将一个身份成谜的人视若鸿毛了吗?
难道你也不懂得凡事对人都得礼让三分的道理?
凤臻冷冷一哼,瞥了眼凌雪手中的白玉,道:“既然大夫人怀疑凤臻自导自演,毁坏园林后又自己甘受其罚。为何还愿意将信物再赠予我?”
且不论白玉对自己来说附有重要意义,所谓“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玉佩上早已沾染了主人气息,她可不信凌雪当真一点儿都闻不到。
再换句话来说,昨夜那转瞬即逝的气味,与今日整个花园都弥漫的异香相比,就算凌雪认为是凤臻所为,她身边的丫鬟难道就从未告诉过她,寻常丫鬟是用不上胭脂水粉的吗?就算有也只是些气微的药粉,常用于治疗皮肤上的疾病。
而凤臻才来苏府没多久,她身上自然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凌雪怎么就认为是自己了?
说来说去,总归是一些虚情假意。相赠信物这情谊,不受也罢。
擦拭完青玉的凌雪,在观查了一番后见其完整无缺,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才又凝了凝眉,坐到凤臻身旁意味深长道:“我长这么大,都快半老徐娘了,还是第一次吃了个下人的瘪。凤臻,你可让我这大夫人当得,窝囊得很啊。”
凤臻附和一笑。
凌雪又道:“你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我来问你至少代表了我的诚心实意,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一个字的事。不过倘若换成赵贤来问你,她若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对付你便不言而喻了。你明白吗?”
“……”
“至于这白玉,”凌雪说着,有意偷偷观察凤臻反应,道:“我见你对它甚有兴趣。本来我完全可以将它还你,不过你既然觉得它跟这件事有关。不防这样,交给我来处理。如何?我来帮你还到它主人手中。”
凤臻:“……”
凌雪不是傻子,出了这事儿没多久,凤臻便“巧合”地捡到这玉佩,无论怎么想都必定和她凌她脱不了干系。
可她不认为这是件多么恶劣的事。
不为什么,凌家是她的本家,自然深知家人的秉性做派,也更深信不疑。莫说在自己看来,即便在旁人看来,凌家所有人都一身正气,其心可召日月,哪会如此小格局,做出这般为人所不齿的事来。
不可能的。
于是,凌雪突然又哈哈一笑,“权当我凌家人与你开了个小小玩笑,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别放在心上。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有雅兴,会因为你一介丫鬟而不吝举措。闹笑话了。”
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凤臻自然也不打算搭话。
什么身份不重要了,她此刻也希望真的如凌雪所说般,只是个玩笑。只要死不了,被打了一顿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有些东西她还真的不能让,作为证物亦或者线索来源,凌雪要是就此拿走玉佩,那可就真的永远也查不出到底是谁来。
再说细致些,万一毁坏花园只是个开端,如果还有后续,那就防不胜防了。
至少得先查出幕后人吧?自己心中有个底儿,才能想办法保住小命。说真的,她被玉清卓的一次突然“挥刀”给砍怕了。
想到这儿,凤臻正色道:“道歉就不必了,大夫人若真心视凤臻为友,就把玉佩还给我。”
凌雪一愣,“怎么?你信不过?”
凤臻道:“此玉佩的来历我想大夫人你在问我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就应该心里清楚了。也请大夫人谅解一下凤臻还不想死的心情。我无意为难谁,只想安然无恙地离开苏府。届时,无论这玉佩的主人到底什么来路,或者有何等目的,都与凤臻无关了。你觉得呢?
对了,如果大夫人也对玉佩的主人有兴趣,凤臻到时候一定会告知你的。毕竟白玉上‘沾染’的到底是水迹还是污渍,还需得它的主人亲自来清理。”
凌雪:“……”
思考了一会儿,她倒也干脆大方,两块玉直接递给凤臻,道:“行吧。你都开口了我也不好再矫情,但愿你能找到自己心中所谓的‘真相’。”
凤臻有些迟疑,迟迟不知该拿白玉,还是两块都收下。毕竟凌雪此人心性虽然豪爽,仍有些拿捏不住。
“都拿着吧,我说过送你便送你。想我夜澜国第一武将世家,还能坑害你不成?不过这次切莫再随手扔下了,你要明白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呃……
“我也没说假话呀,大夫人这玉佩的确贵重,我身上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与之相较。”
“那……就这个吧。”凌雪轻轻解下凤臻丫鬟发髻上的那根红色发带,她嘿嘿一笑,便往自己头发上绑。
可由于没有镜子,她捣鼓了好一阵才从那整洁的发髻后腾出一束发丝,笨拙地系了个结。
完后,对着凤臻坦诚笑了起来。
凤臻没有说话,心里却略微震惊。尤其看着那条粗鄙不堪,还染有丝丝血迹的发带与凌雪的华贵头饰相比,完全格格不入。她竟也不嫌弃。
看来,得认真审视一下此人了。
之后,凌雪又拽着重伤不愈的凤臻问了很多问题,远远超过她口中的“三个”。
比如她为什么会武功?宫女带艺入宫好像不符合规矩吧?
她猜测,定是凤臻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十分重要,私下相授了些拳脚。打架也许不行,但绝对能够自保了。
比如凤臻到底犯了何罪?何至于今上宁愿让太子殿下常常摆驾出宫来探望,都不愿留着她。
还有关于凤臻体弱的问题,等等。
“你也真是娇弱得可以呀。能在宫中当差的人不都身强体壮吗?听说你们受罚的时候要比做事时多,怎的我看你……”
呵,弱不禁风是吗?
如果她说她从未受过此等恶气,你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