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将阿锋领到另一位起身的坟墓旁边,唤起那位,再到第三位,再到第四位,再到第五位。
一位一位地朝后唤,每唤起增加一位,“鬼见怕”的牛角会吹得更响,同时暗示我的小锣也敲得更响亮,节奏更快,我们的《正气歌》咒也念得更有力大声。
从唤尸起身,我就看出了“鬼见怕”的道术确实非同一般。因为象这种连番累积式的唤赶连做,不是每个赶尸匠都能做的,它会很容易出现诈尸、闹尸,到时突然出现一个跑尸,或者一个倒尸,倒了后起不来了,那就真是麻烦了。所以需要很高的道术才能这样做。
因此要是一般的赶尸匠,他会让丧主家把尸体都挖起来摆到一起,他同时一起赶,这样方便容易得多。
但是,“鬼见怕”让我启动了他的最高道法,这样为我,为我们那些在凤凰等待的家属,节省了不少时间。
墓地外是一条简易的小路,是志愿者临时挖出来的,说是一条路,不如说是铲除草皮的走出的人行道。五具尸体最后被赶上这条路,成队向前行进。
“鬼见怕”在前面唤尸,一件不合体的黑道袍,大牛角斜挂肩上,原在我手上的小铃铛也拿过去捏在左手,右手则摇着一面三角杏黄招幡旗,一边走一边喊,那声音悠长而凄凉。
“当——当——”!铃儿虽小,却在夜色中很响,也传得很远。
“阴人赶路,阳人回避;要避不壁,各人处理……”大司命的声音也很好听,中气也足,调子也拉得很长,就象“九。一八”时,我们在大学排过节目唱的那首《我的家在松花江上》一样,听到的人都会生出一些悲凉来。
太复杂的我不懂,“鬼见怕”也不敢托付我太多,只叫我在后面跟着撒一些纸钱。
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从云边钻出来的光线,在地面撒出灰白的光影。下半夜的狗牙凌很重,脚步在上面压出咔嚓声,更加重了夜色的凝重与恐惧。
这支尸队,就在大司命的招引下,沿着山坡道走下去。
幸亏这座临湖叫棋盘山的山,只是一处起伏不大的丘陵地,坡路不陡,这队尸队就在这样的临时路上缓慢地移动着。
到底是有经验的赶尸匠,一旦尸体全上路开始成队行路时,他的铃铛响声便很均匀,不快不慢了,他的招幡旗也配合着晃得很有节奏了,特别是他的喊令声,更是有高有低,象声音穿透耳膜进入了人的心脏。
这个尸队,就在高手大司命的指挥与召唤下缓缓而行。
他的后面,默默行进的,看起来有些怪异的人,就是队伍成员。
双脚并拢,一个个随着大司命的铃声节奏跳动着步子:“沓、沓、沓”!
尸与尸相隔四尺远,没有草绳,就用山边的葛根藤将他们稍加连接,脚步异常地整齐一致,就象一个人在跳步,每个人的手脚却又是那样的机械生硬。
“水沟喽——跳起喽。”大司命对着后面大喊。
“沓——”尸体晃了一下,但还是一个个跳了过去。
怪事,不来的路也能跳,我在想,他们的灵魂是不是还在附身?也许吧!他们在这里的虽是一个肉身,但他们的精神却早已传扬在全中国人的心中,不知感动着多少中国人。反过来他们的在天之灵也被全国人民的抗日热情所感染。
我突然想起,那一对活宝“死鬼”和兰妮也不知躲到哪去了。
但是,我身后远远的有脚步声,虽然好轻,但我能感觉到就是他们俩人。
我们朝湖边走去,确切地说是这个尸队朝湖边草棚走去。
湖边草棚我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草棚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听这个大司命“鬼见怕”跟我说了,他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现在我们就往那儿赶。
这里连我的阿锋一起是五位,今晚赶到草棚后,在那个临时野店里,他们要呆过一个白天,要等到晚上,我们把陀螺山还有两具尸体找到后,一起往回赶。
好象很顺,我在后面跟着,由于初次经历这种事,人也很紧张。
原本我的阿锋起土后,我还想给他抹抹身子,但是大司命不允许,他说天太冷,亲人一抹,说不定死者灵魂的感应,他会把积在体内的血水排出来,再经一冻,这血水就会在外面包成个冰壳,那样会影响尸体行走。
但要是打店,离湖边近水方便,我还是想帮他抹身子。
大司命突然喊起来了:“喜神打店喽——”
我知道临时野店草棚就在前面,就抬眼朝前看,灰蒙蒙的微光中看见一个简易草棚,三角顶,两拖水,后面一个档,前面敞开,一看就是一个临时渔棚,大约是渔讯季节,有人在这里打了大拖网。那种业次要很多人合作,并且要连续轮班不断续地工作,所以就要临时住宿在这样的临时草棚。
又不能点灯,又不能说话,“鬼见怕”引领着尸体直接走了进去,我不知怎么弄,心里又害怕,但脚步却又不敢停,快了还怕撞倒尸。
这时候,幸好“鬼见怕”在喊口令的中途插播了一句:“少司命侯住门。”
我就在门口停下了。
一会儿,大司命出来了,急匆匆的。
“怎么?尸体好摆放吗?”我以为太挤不好弄。
“尸体倒是好摆放,一溜靠后棚壁站着。”“鬼见怕”语气急促地说着还朝外走。
我问:“摆好了,还去哪里?”
“少了一具尸。”他冲冲的跑在前面。
“什么?不可能吧?”我惊异大叫。
“是的,少了张大宝。”
“啊——怎么会这样?”我简直要晕倒了,跟着他就跑。
“你别来!只有前面有条水沟,那里有点动静,可能在那里失了脚,我去搬回来就是。”“鬼见怕”说着,已前去好远。
“我一个在这怕!”我只感到身后一股阴风冲着自己,连忙追上他。
“我们也怕。”“死鬼”和兰妮不知从哪里蹦出来,跟着跑。
“你们这些捣蛋鬼。”“鬼见怕”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匆匆朝前走。
“鬼见怕”说的没错,张大宝就躺在前面水沟里。他的一只脚掌被炸掉了,一边高一边低行路不稳,碰上水沟就倒下了。
“不是藤牵着吗?”我说。
“你看,葛根藤早断了。”“鬼见怕”将他身上的残藤扯掉,上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