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饰匣夹层里怎么会有一封信?厉水瑶感到十分疑惑,她将皮黄色的信封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封面上一片空白,并未注明此信是写给何人的。
信封未封口,透过开口处往里瞧,可以看见几页信纸静静地躺在里面,就像一直在等待着她翻阅一般。
一瞬间,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让她不由得停止了动作。半晌,她在心底嘲讽了一番自己的胡思乱想,终于伸手将信纸取了出来。
信被缓缓展开,信上的字也接连跃入她眼中,只见,她的眼神由原本的好奇,转为专注,由专注转为震惊,最后竟透出刻骨的悲伤来。
在终于看完最后一个字后,她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双眼如被抽走魂魄一般失神。
她觉得有一双手正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只能像垂死之人一样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息……
只见,那封信悄然跌落在她身旁,上面写着:前尘往事令人伤怀,本不愿忆起,但今日受贤弟小虎所托,难以推辞,故以此信记录之。
忆想厉大小姐大婚当日,少爷同我返乡归家,欲远离伤心之地,当时少爷已初现食欲不振、精神颓靡、浑身乏力之状。
一路奔波,至苍林县时,少爷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出现恶心呕吐、头晕头痛、腹肠绞痛、心悸气短等症状,且时而陷入昏迷。
情急之下,我们决定暂时停留苍林,待少爷痊愈后再计归途。之后几日,我四处寻医问药,请了数位大夫为少爷看诊,皆说不知其所患何病,更不知何药可解。
呜呼哀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爷被病痛折磨,日渐衰弱,直至气息全无,魂归九天!
少爷临终之前对我说,他有负众望,无颜还乡。我虽于心不忍,却也只能遵照其遗嘱,将他就地安葬。
至此,我身心俱疲,不知回沂水后该如何面对老夫人与夫人,看她们的殷殷期盼变为满眼绝望,因而避逃老家兴阳,意图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三年已往,少爷临死之状仍时常使我梦中惊起,涕泪横流,让我感叹天妒英才,世道不公。
二小姐,你与少爷感情甚笃,相信得知这个噩耗后,悲凄之情不亚于我。可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自珍重!欢意敬上。
欢意在沂水时便是祝春晓的书童,陪同祝春晓来宣州投奔厉家,又在他为情所困,失魂落魄之时随他返乡,最终见证了他客死异乡的悲惨命运。
厉水瑶看开头处写到,写信人是受王小虎所托写下这封信,便知事情不妙。
三年前厉水芙大婚,祝春晓黯然离京,返回沂水。此后,她多次写信寄往沂水老家,皆石沉大海,后来才打听到祝春晓从未回过沂水。
她慌了神,连忙托王小虎请人遍寻南北,势要找出他的下落。可是,她满怀期待等到的都是“没有消息”“还未找到”“不知所踪”……
今天却意外在这首饰匣里找到了这样一封信,一封由他的书童欢意亲笔所书,解除了她所有疑惑,却也断绝了她所有希望与念想的信。
他说晓哥哥……死了,并将前后经过描述得如此详尽,这是真的吗?
这封信看来是近期所写,既然是王小虎托他写下了这封信,王小虎为什么没有将实情告诉她,反而对她说“没有消息”,这封写给她的信还被莫名其妙藏在了首饰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时无解,心乱如麻。
这时,榴花走了进来,看到小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个首饰匣和几张信纸,觉得十分诧异。
她伸手想将小姐扶起来,却觉得她如千斤巨石坠于地上,根本拉不动,又听她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榴花被厉水瑶这副模样给吓坏了,看她莫名其妙跌坐地上,还精神恍惚、喃喃自语,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急得快哭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你到底怎么了?”
好一会儿,她终于想到要捡起地上的那几张信纸,才看了两行,便恍然大悟。因为,这封信……是她偷偷藏起来的。
两三个月以前,从外地归来的王小虎突然找到她,说有要紧事告诉她,说着便将她拉到隐蔽处,递给她一封信让她看。
榴花略带疑惑地将信取出,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被惊地说不出话来。信中说晓少爷死了,这是真的吗?她在与王小虎反复确认后,终于相信了这是事实。
回忆起往日与晓少爷相处的种种,他爽朗、正直、友善,总能给人以温暖,这样一个好人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怎么能不让人感到绝望呢?
王小虎告诉她,经过三年不懈的寻找,他终于在兴阳找到了晓少爷的书童欢意,得知晓少爷已经病故的消息。
为慎重起来,他请欢意写下了这封信,详细描述了晓少爷从离京到病故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并准备将信交给厉水瑶,为这段历时三年的苦寻划上一个句号,也希望她能在得知晓少爷已离世后,放下执念,重新开始。
可是那时,厉水芙刚病故不久,厉水瑶还沉浸在强烈的悲痛之中,当榴花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小姐又在偷偷抹泪,那模样真让人心疼,她突然觉得手中的信是怎么也递不出去了。
大小姐病故了,晓少爷也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她要怎样将这样惨痛的事实毫无掩饰地展现在小姐面前?她已经够痛苦了,还要让她雪上加霜吗?
一同长大、亲密无间的三人短时间内竟然去了两个,只剩下她一人独活,何其悲哀?
榴花这般想着,突然听到厉水瑶低声唤她,将她吓了一大跳。
原来,厉水瑶听到声响,发现是榴花进来了,却看她一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走近,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喊她。
“诶,小姐,我来啦!”榴花慌忙答到,向里间走去。
她将信藏于身后,又借故找东西,靠近梳妆台,在假装翻找的时候,偷偷将信藏在了一个闲置首饰匣的夹层里,料想着应该不会被小姐发现,这才稍稍放了心。
之后,她一直想找机会将信取出来,转移到他处,可是小姐日日都待在房间里,不给她这个机会。
没两日又遇到太子选妃,小姐故意落选,激怒了老爷厉运淼。老爷认定她是“帮凶”,将她赶出府中,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将信转移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厉水瑶从厉府出来时,轻衣减从,随身的珠宝首饰都只用布包裹打了个包,唯独不肯委屈了那两串手串,便挑了一个闲置的小巧首饰匣,将手串装进去带了出来,正是当时榴花用来藏信的那个。
注定了,她要亲自翻到命运之书那血淋淋的一页,体会其中辛酸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