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天心头一阵抽搐,剧烈的心痛让他一下清醒过来,只是情绪一时还无法调整,梦中的痛心后悔还在心头肆虐。哪怕他知道世上没有海星空其人,他海月天也不是轻易冲动之辈,绝不会随意出手伤亲近之人的性命。
待他情绪慢慢平稳,就开始分析这个梦想告诉他什么,他心底的意识里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和潜藏危机。了解了这些,无论是以后待人处事,还是度心魔劫,都可以免去许多累赘。无论修为到了什么境界,了解自己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否则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大乘前辈陨落于心魔劫下。
梦中,师傅远游不归,应该是对应韩立师父成功升入仙界。既非真的陨落又不同于一般的远游,毕竟一般的远游总有归期的。门派基业在一个洲心岛,对应的多半是元合岛。龙灵儿和海星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呼之欲出了。看来海月天、器灵子师兄弟平时有意淡化对白果儿感情的态度,一直不肯说破,其实在心底一直是个结。
自己有一天真的会为了师妹和器灵子大打出手吗?海月天第一次怀疑自己,以前他一直坚信自己绝不会因为任何事与器灵子一较高低的。人们总说,重情重义的朋友,一般涉及两件事就会容易反目,一是修仙资源,二是同时对同一个女修动了真心。身为青元宫宫主,海月天不用为修仙资源发愁,再加上他对自己人肝胆相照的性格,绝不会有什么修仙资源值得他与器灵子反目的。哪怕有一个飞升成仙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也心甘情愿地让给师兄。他知道,无论谁飞升上去,都会活得很痛苦。
“回味好了吗,下一场梦要开始了。”随着舍身崖主的声音悠悠传来,海月天再次陷入梦境。
元合岛上,海月天意气风发地站在青元宫的第九层,俯瞰万修。广袤的广场上,来自人妖两族以及其他盟友族群的使者们站得整整齐齐,庄严肃穆。青元宫前挂着一副巨大的对联,红布金字,莹光闪闪。右手边写的是:万邦衣冠拜仙殿。左手边挂的是:八方天地朝青元。
万修同祝:“恭祝海宫主进阶合体后期,愿海宫主道法通玄,早登大乘。”整齐洪亮的声音震得岛上的铜钟嗡嗡颤鸣,一向不出关的师娘南宫氏也笑盈盈地出面道贺。海月天志得意满,喜不自胜,甚至忽略了器灵子,完全不记得他的存在。
海月天意有所知地哈哈一笑:“谢谢诸位道友。躲在暗处的道友现身吧,难道要海某亲自请你们出来吗?那可就没意思了。”说完,海月天得意地扫了一眼修士们吃惊的表情,然后直直地盯着某处虚空。
从中冲出三位合体后期的大修士,一出手石破天惊,直奔海月天而来。就是一般大乘修士遇到这样密切配合的骇人攻势,也只能暂避锋芒。海月天对自己的法体双修十分自信,一下子激发涅槃圣体的二阶变身,一下子把六只手臂中的兵器全都砸过去。六道金影化作一个金蒙蒙的漩涡,挡在三个异族的面前。
“不好”,三个异族收势不及,一下子撞到金色旋涡上。其中一个异族的一直手臂进入漩涡内,被搅成了肉泥化为漩涡的一部分。其他异族脸色大变,拼命止住身体的前进,狼狈不堪。“海宫主法力无边!”众修士们见状欢声大呼。那副巨大的对联迎风飘动,更像两面旗帜在飘扬。
海月天平日的冷静清醒荡然无存,心中只有得意和满足。面对万修颂扬,他笑得非常忘我,抱拳向万修示意。
带着笑容的海月天睁开眼睛,久笑使得两腮肌肉略有些发酸。他笑容一敛,梦中的诸多漏洞一一呈献:器灵子没有出现。器灵子只要出现总是分走自己的荣光,所以梦里没有出现最亲近的器灵子师兄。其次,如果青元宫真出现异族,恐怕也不是合体期的他能轻易对付了,何况银月师姑怎么没有出手。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梦在说什么道理。仔细回味,这个梦中的自己丧失了冷静,一直都沉浸在得意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同阶无敌。为什么会得意,应该归咎于修士们的赞美。海月天得出一个结论:被捧得久了,再清醒也会犯傻。自己身居青元宫宫主之位,被人赞扬只会越来越多,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那么今后一定要常常反思,冷静地对待别人的赞扬。
“海宫主收获颇丰吧,只剩最后一梦了。此梦如真似幻,极易使人堕入其中。梦醒之后,极易混淆梦境与现实,把梦中之事当真,把当前现实当梦。因此,需要百瑞黄粱香为引方得出梦,免除后患。”舍身崖主中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且提到了传闻中的百瑞黄粱。
“前辈手中还有早已绝迹的百瑞黄粱?晚辈听闻此物有重铸神魂之奇效,哪怕夺舍过的元婴神魂受法则之力约束,不得再次夺舍。只要得此奇珍重铸神魂,就能再次夺舍。堪称夺天地之造化,逆阴阳之奇物。”海月天听闻此物,大吃一惊,忍不住开口询问。
“正是此物,不过妾身需要道友用一物来换取。”舍身崖主话未说话,海月天心头一沉,以此物的珍贵,不知这位前辈看上自己什么宝物了。更何况他实在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能换得百瑞黄粱。
“道友不必紧张,妾身不要他物,只需道友凑出六个月的记忆给我即可,无论喜乐哀愁都可以。其实这对你也有好处,永远忘掉你所不想要的记忆,说不定可以帮你躲开许多心魔破绽。”舍身崖主循循善诱,像一位仁慈老者一样。
海月天看着舍身崖主一边说话,一边伸手一招,周围的虚空浮现出无数星星点点的水滴,分明是先前海月天梦中的点点滴滴。那些水滴互相靠拢,聚成小水球,小水球再聚成大水球。水球表面不断重复梦中的情境,只是没有声音。
舍身崖主怀中的梦貘早已求梦若渴,纵身一跃,就窜到了大水球旁边。长鼻再次伸长,几乎与象鼻一般的长鼻插入梦化作的水球,眼见水球渐渐缩小。梦貘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待到那团水球完全被梦貘吞下。
这家伙连打了三个饱嗝才晃悠悠地走到舍身崖主的脚下,非但完全不见刚才的矫健身姿,而且还撒娇似的蹭着舍身崖主的脚踝。舍身崖主淡然祥和的目光看了一眼脚下的梦貘,然后优雅地蹲下身子抱起梦貘。
海月天第一次见到梦貘食梦,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地呆看半晌。直到梦貘回到舍身崖主的怀中,他才回过神来思考自己放弃什么记忆合适。首先如果要放弃,一定要放弃引起负面情绪的记忆。
初遇师尊时无知无畏地找九仙山和不知羞耻地吹牛?海月天想起这段就觉得很庆幸和尴尬。庆幸是因为身怀隐雷灵根还想到九仙山拜师,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韩立师傅,恐怕早就被别的老怪用来渡劫而身死道消了。尴尬是为了自己当初在合体期面前大吹特吹,还当别人不知道。这段记忆见证了师徒缘的开始,实在是弥足珍贵,不能忘却,也舍不得忘记。
酒醉失言,吐露自己的隐雷灵根,給师傅惹下棘手麻烦?每次想起此事,他就后怕不已。万一师傅没能及时进阶大乘,面对圣岛要人,师傅如何保得住自己。最终必然妥协,自己的结局就是从此与大道无缘。也不行,这一段记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忘师傅大恩大德。
闲暇虚度的散心时候?好像也不行,自己的一些重要心得和修身养性多半形成于这些闲暇时光,忘记这些,也就丢失了自己。
梦?梦都是荒诞不实,而且是睡觉时产生的,似乎没有这些梦对现实并没有影响。但是,每一个梦都是最了解自己的老师,都是在告诉自己最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都可以帮助改正自己的缺点。所以,不能忘。
遇到师傅之前的事?经一事,长一智。如今的自己正是经过那些小事堆砌起来的,正是曾经实力低微时经过那些磨难,走上修仙大道后才更懂得珍惜。
“前辈,晚辈用襁褓中的六个月记忆给您吧,不知如何给您?总不会直接搜魂吧?”海月天反复计较,终于决定两害相较取其轻。
“直接搜魂不至于。你持此生生世世轮回环在手中,就会心生感应,届时可以直接把你的记忆投入此环中,直至环上一朵轮回花脱落即可。”
海月天依言照做,把自己襁褓中的散碎的记忆一一投入生生世世轮回环中,过了不久,环上果然显现一枝花直接脱落,并消散到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