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川正和清浅用着早膳呢,忽听得下面来人报。
“大人,忘川出事了。”
时一川放下了手中的苹果,问:“什么事?”
“这次来的游魂大部分都在弃尘山被吃掉了。”
“什么?”时一川惊得站了起来,走到鬼差面前细细问道:“什么东西吃的?山神大人呢?他不管吗?”
“山神大人正在那里守着呢,此次吃掉游魂的那只神兽有些古怪,还是请大人过去瞧瞧。”
“好,随你去!”
说完时一川就准备随着鬼差一同去瞧瞧,可清浅却叫住了他,将他落在桌上的扇子给拿了过来,道:“早去早回。”
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道:“如若招架不住,立即施法唤我,我即刻就来。”
时一川摸了摸清浅的头,笑着说:“放心吧,没事。”
此次的事情太过古怪,弃尘山的仙兽妖兽虽说性情不大好,但是在安山的统治下向来是不敢轻易伤人性命的,上次弄伤时一川的那只妖兽被安山罚去了弃尘山崖,那里暗无天日,对于修炼的人或兽来说都是苦不堪言的,不仅法力会大大减弱,还不能随意走动。
待时一川赶到忘川时,远远的就看见一群游魂在那儿围着,走近了一看,净是些生面孔。
“大人,这就是此次幸存下来的几只游魂。”
身后的鬼差适时的向时一川禀报着。
“你给我详细说说弃尘山里的情况吧。”
时一川寻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上去,然后看着那些幸存的游魂,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站出来向时一川行了礼,开始娓娓道来。
“回大人的话,我是十安国内安戎城人士,名顾廉,他们是我的家丁丫鬟,今早过山的时候一只妖兽突然蹿了出来,一口就吞掉了我好几个家丁啊。”
“哇!”时一川惊叹了一声,问道:“你家这是怎么了?一下子死这么多?”
顾廉叹了口气,回道:“一夜之间几近灭门啊,幸而小儿还活着……”
“嗯……”时一川沉思了一下,道:“阳间的事我管不着,但是弃尘山嘛,我还是可以管上一管的。”
说完,时一川站起来准备前往弃尘山处,谁知顾廉竟突然跪倒在他身后,顾廉这一跪,身边的那几个家丁丫鬟也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大人,我们还有好几个人在山里跑散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大人将他们给带回来。”
时一川将手中的折扇插至腰间,扶起了顾廉,道:“你放心,生死都是我忘川的人,我定会带他们回来的。”
顾廉感动得连连弯腰道谢,待他再次抬头的时候时一川已经没了影儿。
“山神大人。”
时一川毕恭毕敬的向山神行了礼,毕竟安山体大如牛,时一川也害怕。
“你来了。”
安山方才是蹲着的,此刻站了起来,时一川只觉得看他一眼脖子都快被仰断了。
“这就是那畜生。”
安山指着趴在一旁的那只妖兽,说道。
“这模样……”时一川凑近瞧了瞧,道:“挺温顺的啊,怎么会吃游魂呢?”
“突然就发了狂,这几日陆陆续续下来其实已经吞掉了许多的游魂,只是每次数量极少,再加上你与司主大婚,便没让人去打扰你,不过这次一行三十来只游魂,它便给吞了近一半,毕竟这些游魂都是你的,你看着该怎么办吧。”
时一川打开折扇扇了扇,有些痛惜,道:“可惜了,十几条游魂呢。”
“它本来是一只仙兽,已经修炼三千余年了,一朝噬魂成妖兽,也着实可惜。”安山看着地上的那只妖兽,实在是痛心,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眼下这么大一只仙兽堕落成了妖,还坏了地界的规矩,当真是留不得了。
“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幸存下来的游魂。”
时一川吩咐了身后的鬼差去附近查看一番,现下这里就剩下他和安山了,便将话给挑明了说:“你若真是舍不得,罚它去弃尘山崖思过罢了,再不济就丢进地府的炼狱层去,全当它赎罪。”
“既如此,那就绑了它交到地府去吧。”
安山话音刚落地上的妖兽开始疯狂的摆动起来,似乎想要冲破这层禁锢逃离出去。
“孽畜,留你一命已是开恩,岂容你放肆?”
安山有些生气了,往术网上再加了一层,牢牢的锁住了。可是那只妖兽却是将两只前蹄弯曲了下来,后面也跟着贴近了地面,看起来就像是跪下了一般,嘴里呜呜呜的叫着。
“它好像有话要说。”
“左不过是求饶的。”
安山背过了身,不忍心再看下去。
“它头上的角都快戳出血了,要不你放了它,听听它说什么。”
时一川扯了扯安山衣服的一角,求情道。
安山也是心有不忍,便真的撤了那个术圈,道:“你想说什么?”
本以为妖兽会拼命求饶,可谁知它竟转身就跑了,速度之快让一旁的小树苗都被它带起来的风给吹弯了。
“畜生,给我站住。”
安山怒吼着追了上去,时一川瞬间就感觉到了地动山摇,安山每跑一步弃尘山就抖动一下,没办法时一川只好腾空而起,飞在安山的身后,这样就不会被那些因安山折弯的树枝回弹打着自己了。
在山里蹿了许久,终于在弃尘山崖边上停了下来。
妖兽也停在了边上,见安山与时一川紧紧的跟着便化做了半人形,瞧那脸就知道是个绝色的佳人,可惜现在被逼上了死路,只见她扑通一声整个就趴在地上,呈五体投地状,嘴里仍是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你会化形了?”
安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到她面前,摸着她的头,道:“你叫小茴?”安山难得的笑了笑,说:“你不要害怕,去炼狱服役几千年,赎清了你的罪过吧!”
小茴向安山连磕了几个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你不愿意去炼狱?”安山有些心疼,却又无奈,道:“没办法,你做错了事,不能留在弃尘了。”
小茴开始低声叫了起来,虽然时一川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但也觉得这叫声颇为凄凉了些。
“我不能留你的,你吃了忘川的魂。”
小茴转过身用手指了指弃尘山崖,咿呀咿呀的,也就安山能听懂了。
“就罚她去山崖下,可以吗?”
安山转过身向时一川询问道,时一川只点了点头,他虽不忍心惩罚小茴,但忘川里的魂终究是被伤着了,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既如此,就罚你去弃尘山崖思过五千年,忏悔你的罪过。”
说完,安山亲手将小茴打去了弃尘山崖,这于他而言无疑是最难过的。
处理完以后安山与时一川一同回到了弃尘山中,先前的鬼差已经在那儿等候着了,还带着好几个惊慌失措的游魂,估计就是之前跑丢的那些,此刻被吓得呆若木鸡。
“多谢山神大人,一川告辞了!”
时一川辞别了安山后带着鬼差游魂回到了忘川,顾廉已经等候了多时,远远的瞧见时一川便迎了上来,对他连连作揖,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时一川嗯了一声当做回应,让顾廉自己去认身后的游魂,顾廉看了一会儿,回道:“都是我们家的,只是大人有没有见过我夫人?”
“这……”时一川有些迟疑,方才尽想小茴的事了,倒真没注意游魂里有没有一位夫人,抬眼瞧了一下鬼差,鬼差也是摇了摇头,示意没见过。
瞧顾廉着急的很,可是时一川心里很清楚,若是这里面没有他的夫人,那便是已经被小茴给吃掉了。
“没有吗……”
顾廉仿佛一下子就泄了气,瞬间就苍老了许多,独自喃喃道。
“大人,对不起!”
这时一只瘦弱的游魂冲了出来,是顾廉的家丁,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在顾廉脚边跪了下去,哭着道:“对不起大人,夫人为了救我,已经……”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顾廉已经红了眼,他仰头望着上方,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将他扶了起来,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大人,都是小的不好,如果不是因为小的,夫人也不会不得超生……”家丁已经泣不成声了,却还是抓住顾廉的手,道:“大人,你打死我吧,都是小的不好!”
顾廉将他紧紧的拥在了怀里,强忍住悲伤,道:“傻孩子,是我顾家连累了你们,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你们现在还是好好的活着呢,说到底都是我顾廉对不住大家!”
说完,顾廉松开了那个家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对着一干仆人深深的弯下了自己的腰,道:“我顾廉,对不住大家了!”
时一川亲自将顾廉扶了起来,道:“世间万物自有定数,他们为了而死自是各自的命运使然,你也不必太过内疚。”
“时辰不早了,都过奈何桥入轮回去吧。”
时一川说完,一旁的游魂开始依依不舍的过了奈何桥,唯独顾廉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
“你若不想入轮回,在此处住着也行。”
“多谢大人了!”顾廉谢了礼,接着道:“我啊,不想投胎了。”
“瞎说什么呢!”时一川望着他,道:“就算是你现在不想进轮回了,可以在此处住下来,住一百年两百年都不成问题,可是你不能不投胎啊,总有想通的一天。”
“大人不明白吧,夫人于我而言,是命,我现在只恨当时为什么没有紧紧的抓住她,让她离开了我……”
听着顾廉的话时一川有了一丝触动,他想到了清浅……
“我明白,我怎会不明白!”
“如此,大人明白就好。”
顾廉勉强的对时一川笑了笑,然后向时一川跪了下来,道:“大人,顾廉此生跪了天跪了地,跪了吾皇跪了父母,现在跪求大人,能否满足我最后一个心愿?”
时一川没有伸手去扶他,只道了一句:“你说吧!”
“吾儿顾钧,聪慧良善,日后他来到此处还请大人通融一番,莫要再让他入我顾氏门了。”
“这是为何?”
“是我顾家拖累了他,让他小小年纪就承受不该承受的。”顾廉郑重的向时一川磕了头,道:“恳请大人,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吧。”
“我知道了,你安心的去吧!”
顾廉向时一川嗑完了最后一个头,便向着弃尘山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两日后,安山提着一坛酒来到了时一川的住所,那坛子酒在安山手上倒不觉得有多大,可是当他放下来的时候却是比时一川都要高一些。
“怎么这是?”
瞧着安山难看的脸色时一川也不调侃打趣了。
“没什么,想找你喝喝酒。”
时一川回头望了一眼清浅,发现她正在玩着手中用法术幻出来的花,便对安山道:“去忘川吧!”
不多大一会儿,二人坐在了忘川酒楼里,安山也不说话,只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酒,眼看着一下子就已经喝了十几碗了,时一川终于忍不住出手拦下了他,问:“到底怎么了?”
安山垂着头,看不见他到底是何神色,但时一川知道他很难过,便没再询问,只静静的等着。过了好大一会儿,安山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道:“小茴……没了!”
“怎么回事?”
“都是我不好,是我失职了!”
虽然安山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时一川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难过,为了不刺激到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因为……什么?”
“弃尘山崖下关着的那只妖兽,那是实打实的,之前误伤了你就被我罚去思过了,这么些年我也没怎么在意过它,想着再有几年就可以放出来了,可谁知它因无法修炼导致身体越来越弱,尤其是近段时间,差不多快消失了。”说到这儿,安山用手抹了一把脸,深呼吸了几次后,接着道:“小茴本是仙兽,可她偏偏钟情于那只妖,这两千年来她日日守在弃尘山崖边,也就是她先察觉到底下那只妖兽的异常的,可是她不能救他上来,更不能为他求情……”
时一川拍了拍安山的手背,安慰道:“山中的规矩就是这样,立了就是立了,更改不得。”
“小茴吃了过路的游魂,犯山中规矩,她那日拼死也要求我将她打入弃尘山崖中,就是为了去救那妖兽。”
安山说得挺难受,便又饮了几碗酒,道:“那妖兽已经昏迷许久,小茴身上的仙气与妖气将他给唤醒了,小茴的金珠已经练得很好了,就这么给了他。”
“然后呢?”
“那妖兽活了,今早我算着日子去加固弃尘山崖的封印,已经探不到半点小茴的气味了。”
时一川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安山,若真是追究起罪过来,自己反而是始作俑者。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一点发现那妖兽的情况下去替他疗伤,也许小茴就不会……”
安山今日的话比这两千年来都要多,时一川心中也有愧,拿起了面前的酒便一仰而尽。
“好好一只仙兽,废了上千年的修炼,只为了救一只妖,呵!”
安山表示不理解这种情感,若他能够阻止这一切,定不会让小茴落得这般下场。
“仙也好,妖也罢,你向来不是个偏心的主,自你掌管弃尘山以来,待仙待妖都是一般无二的,别想多了。”
“我痛心啊!”
安山用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望着时一川道:“我痛心啊……那只妖兽都不记得是谁救了他,小茴都没了,怎能让我不难过?”
“记得也好,记不得也罢,他终究是活了,小茴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时一川拿出折扇替安山扇着风,想让他稍微清醒一点。
听完时一川的话安山便也不再言语,只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喝,感受着时一川扇来的风,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晕,没撑多大一会儿便倒在了酒桌上。
看着安山高大的身体倒在自己面前后,时一川收了折扇,将一旁的忘川河水引了过来,喂安山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