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入春三月,却依旧寒冷,元曦紧了紧皇帝御赐的披衣,望着天边残留的最后一抹余晖,双眸不由闪过了一丝惆怅。
大魏的皇帝元宝炬正在几个宫妃面前炫技,只见他单手举弓,以牙咬箭拉弦,侧身瞄向殿庭里的一个箭靶。
“嗡”
妃子拍手叫好道:“好诶,陛下一下子就射中了红心了,陛下箭术果然了得。”
这时候宦官舒胥谒走到元宝炬身边,打断了妃子的话:“陛下,明真公主处理完军营的事情回来了,此刻已在月华门外等候。”
元宝炬将弓箭一扔,朝舒胥挥了挥袖子,便转身走向大殿门口:“你速去将她带到我的书房来,其他人等都散了吧。”
一会儿,元曦跟着舒胥步入调露殿内,等这殿里的人走完了元曦才躬身一揖:“微臣见过陛下。”
“哼。”元宝炬冷哼一声,目不转睛地朝她身上扫视了半晌,这才指着书案前一张蒲团,肃手道:“这里没有外人,随意坐吧。”又问道,“军营那帮人处理完了?”
元曦坐定,开门见山地问道:“回陛下话,那些人的处罚已经下达了。”
因为这事可能自己会被禁足三个月,自然不会放过那七个棒槌的,命刘恩和谢无疾两个人严格训练所有禁军,而后将那七个棒槌鞭挞三十下,关禁闭十天,抄录经文六十章,抄不完不许出来!
元宝炬没有多说什么,双手敲着案台上的书信,敲得“咚咚”作响,让元曦十分不安。
“听说那醉月楼是你的私产吧。”
“是的……这些人,都是儿的家仆,醉月楼从上到下,从掌柜到卫士到大厨到茶水博士,全部都是公主府的家仆,没有一个外人。”
元曦点头道:“醉月楼全是儿的家仆在打理,所以没有一个平民和食客被打伤,对,一个都没有,醉月楼的规矩就是先保护食客撤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这样。”
“如此说来没有平民被打伤了……”元宝炬点头思索着,“那这件事情就是禁军打砸明真公主府产业的事情了,算是朕与你的问题,那就是天家私事,那些御史就无权利插手了。”
元曦笑道:“正是如此!”
朝堂上只要明真公主提出原谅皇帝禁军的所作所为,然后要求禁军严格管理军队,皇帝就可以借此插手改革禁军,此举一举双得,对于皇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一想到这事情元曦也有参与,元宝炬就气不打一出:“但是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你看看你,一个公主整日舞刀弄枪的和那帮当兵的混在一起,传出去影响多大你不知道吗?”
元曦立时明白这是元宝炬以一位父亲的身份来关心她的安危,忽觉心中一暖,不由俯身低头拜下:“让您担忧了,我知错。”
“知错就要改!”
这五个一出元曦就知道完了!又要被罚抄书,禁足很久了,七个棒槌我恨你们啊!
元宝炬语气又放缓了几分,柔声说道:“好啦,为父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也明白你这样做都是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可你是为父的女儿,即使什么都不做,世间荣华富贵亦是享之不尽。
而且也是通晓音律,那日你在宴会上吹奏的曲子也是名动长安,多少风流才俊和士子仰慕于你,如此名声已经是上品,若是这事情传出去你知道会怎么样的!”
元曦暗暗叹了口气,应道:“陛下的教诲,明真一定铭记于心。”
元宝炬却摇头道:“你口头的答应朕可不信,须做出表现才对,你自己犯的错当有处罚,不然怎么让百姓服?”
元曦对这禁足处罚早已做足了准备,遂恭谨地拜揖道:“微臣谨遵陛下安排。”
……
坤宁宫。
“哼,这七个棒槌真是气死我了!”元曦除了要抄录经文还要被皇后教导女红,这玩意学的好累啊!
“啊!”元曦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鲜血渗出来,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吮着,但是心里的气难消。
甫一进入房间,乙弗兰关切地对元曦问道:“为娘听说你这次来这坤宁宫,必须在观中住上一年,可是又闯了祸?”
元曦揉着额头,感觉头痛得慌。
“没有,是那七个棒槌的锅!”元曦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满不在乎地道:“不过这对我来说,其实也算不得甚么大碍,不只是我一人禁足而已,那七个棒槌的事宜,我皆已安排好了,况且……”
元曦抱着乙弗兰道:“那样儿又可以和阿娘待在一起来啊。”
穿越前就是孤儿的元曦几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亲情,所以十分珍惜亲情,所以才会谋算五年诛杀了宇文泰,但是之后感觉好累,百年了,为什么就走不出那个阴影呢?
“其实……阿娘,我好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乙弗兰看向怀中的元曦,“你这孩子,一直想的很多做的很多,累了就睡一觉吧,别再想那些烦人的事情了。
“是么……”
……
大统十五年末战事频发,魏军西出攻克函谷关,十二月又夺取虎牢关,兵峰直抵洛阳,而北齐皇帝高洋更是御驾亲征夺取魏国晋西之地,战事一触即发了。
其实从四月开始,柔然的约突邻部趁魏军疏于防备,长驱直入凉州,与吐谷浑的党项部联手几乎打破凉州治所城池。
之后的几月,柔然和吐谷浑似乎商量好了一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犯境,战火以燎原之势,迅速波及了陇右与河朔的大部分地区。
伪齐忽然猛攻晋西,致使晋西之地全数沦陷,刘涵率残部逃回了长安,军中大溃,损军近三十万。
“混账!蠕蠕欺人太甚!”元宝炬看着这些信函就怒火中烧,“柔然,吐谷浑,伪齐……”每一个名字念出来,元宝炬的眼睛愈发冰冷一分。
“可恨!”
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元宝炬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半响,颓然地坐回了大殿上。
元宝炬起身看着元曦送来的天下舆图,“我大魏何事才能将王天下啊!”
“朕还真当感谢他们的保留,此般,我大魏可还没到重创之时···”元宝炬思虑许久后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如同是一头正在择人而噬的猛虎。
北齐本来胜券在握的伐魏之战,夺取了魏国晋西大片土地,最后却因高洋酗酒不了了之,齐军撤退了。
至于那个柔然人……
“传圣旨于韦宽,领起率军十万即可北上,朕要看到郁久闾阿那瓌的降表!”元宝炬忍不住了,柔然给他的耻辱最多,逼迫自己杀妻,逼迫自己娶一个讨厌的人。
柔然不亡,心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