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唐沉默了片刻,愧歉道:“对不起,我没能杀得了殷羽……替大娘报仇。”
提到殷羽,古沁雪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看见秦唐满身血污的模样,鼻子忽地有些发酸。
她这才知道秦唐之前是去做什么了。
一个普通人想要杀一个修者这等痴人说梦的事,便是想想就知道是有多么的凶险和困难,眼眶逐渐发红,过了半晌才控制住了自己的眼泪,缓缓低声道:“阿娘她……”
林间的那声叫声凄厉而又决绝,虽未亲眼所见,但是古大娘想必是难逃魔手,便是连古沁雪也是知道,天波山脉的百剑门弟子向来视平民入蝼蚁,一旦动手,绝不会留半点机会,自己的阿娘,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只是,终究不是亲眼所见,无论是秦唐还是古沁雪,两人心底其实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
秦唐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阵阵刺痛,用力地点了点头,即便真是不幸,他也不能让古大娘的遗体暴尸荒野的。
“我带你去找大娘!”
扶起古沁雪,秦唐望向流山道人,道:“刚才谢谢你出手,但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此刻我们有事要去做,你若不想浪费时间,就别跟来了。”
流山道人一动不动,等秦唐二人走出几步后,突然语气有些怪异地道:“掌教是不想回洛山吗?”
似乎有些伤感,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味道。
看向秦唐的目光竟然有着少许严肃的味道,严肃这样的词,出现在他这么个不修边幅的人身上,怎么也让秦唐觉得有些荒唐,但是秦唐还是决定和对方把话说开了。
“不是我不想回什么洛山,”秦唐摇头道:“而是我根本不是洛山的什么人,我连洛山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叫秦唐,我身旁的女孩可以作证,你的掌教也叫秦唐吗?”
流山道人似乎没想到秦唐会说这样的话,眉头一皱,道:“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秦唐一脸迷糊,“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随后愣了愣,照实说道:“实不相瞒,从今日往前数,发生在七天之前的事,我已经都不记得了。”
流山道人顿了顿,这才恍然,随后拍了拍胸脯,明显松了口气,道:“怪不得呢,不过没关系,等我们回了洛山之后可以慢慢去想,只要《两仪剑阵》的阵法没有忘记就可以。”
见秦唐似乎有话要问,便主动解释道:“《两仪剑阵》乃是洛山剑派镇派剑阵,向来只有历任掌门能够学习,之前在林中,掌门师兄诛杀那帮宵小所用的剑阵,虽然与上一任掌门,也就是你的师傅,我的师伯,施展的剑阵不太一样,但威力似乎也更甚一筹,竟然可以直接剑气化阵,就是连我师爷都没有提到过,但观其剑意应当是《两仪剑阵》无疑。”
秦唐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就算说出来,恐怕也全然被当做借口。
只不过他说的剑阵,自己心中倒是有些印象,在之前施展之时,的确有一个名字划过自己的脑海。
可那剑阵的名字是《水仪两极剑阵》,而并非流山道人口中的《两仪剑阵》。
流山道人见秦唐沉思,又说道:“说来惭愧,师伯自三十年前离宗后失去了踪影,师门弟子苦苦寻找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直到我今日遇到了掌教师兄,见师兄使出《两仪剑阵》,才心中了然,原来是师伯已经将掌门之位传授给了师兄了,不然绝不会将镇派绝学——《两仪剑阵》倾囊相授的。”
秦唐闻言,倒是对流山道人有些佩服,同时也理解了他方才的失态,漫无目的苦苦寻找三十年,终于找到了,三十年的坚持有了回报,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恐怕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惜的是,自己恐怕要让他失望了,于是叹了口气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是一个普通人,连半点灵力都没有。”
流山道人见秦唐一脸真诚,不似作假的模样,加之一直在否认,心中也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
忍不住一手抓住了秦唐的脉搏,片刻之后,满脸惊讶地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再高明的敛息术,也最多改变人的谈吐气息,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脉搏……这……这……”
秦唐抽回手去,不漏痕迹地往一旁退了几步,敬佩归敬佩,只是这味,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虽然可能会打击到他,但是秦唐还是道:“从始至终,我都一直和你强调,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你方才的剑阵……”
秦唐呼了口气,知道自己一剑斩了五名百剑门弟子之事,不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过去,对方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不是他要找的掌门。
突然间,秦唐看见古沁雪耷身躯突然一颤,拉着的眼皮也抬起了几分,看向秦唐的眼神之中有了些不明所以的情绪,似乎流山道人的话对她产生了什么冲击。
迎上古沁雪的目光,秦唐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了,也无怪她多想,换了是谁,都难免多心。
秦唐知道,要是此时不立刻解释清楚,日后恐怕再怎么舌灿莲花,也只是白费口舌,心中得芥蒂怎么也无法消除。
秦唐不愿古沁雪误解自己,在他得内心之中,一直对古大娘之事耿耿于怀,自己若是不拿出那一对白虎的眼珠,殷羽或许就不会盯上他们,古大娘就不会遭难,即便自己的确出于是好心,但是从某方面来说,自己拿出的东西才是这次灾难的导火索。
因此,若是古大娘当真遇难,即便没有她的决绝嘱托,秦唐也绝不会让古沁雪一个人孤苦流离的。
那么眼下的事情绝对要说清楚,不然古沁雪心中肯定会产生芥蒂!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不隐瞒地解释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所说之言绝无半句假话。”
似乎是立誓般的语气,加之其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都让古沁雪的心中的波澜稍稍平息了几分。
“我的体内有一股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到我身体内的,之前也压根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本来就要被殷羽杀死了,是这股神秘的力量救了我,之前你看到的剑阵,其实也非我本意使出,都是那股力量在作祟,事实上,你现在再让我使出那剑阵,没有那股力量帮助,我也是力不从心。”
秦唐将离开古沁雪之后之事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古沁雪这才释然,原本听了流山道人之言,还差点误以为秦唐之前有意藏拙,明明有对付殷羽的方法却不用,只是眼下秦唐信誓旦旦的话语,加之其身上的狼狈模样,让古沁雪内心选择了相信他的话。
虽然秦唐身上的伤势莫名其妙的好了,但是那刺穿胸膛的一剑所留下的痕迹,仍旧是触目惊心。
世间修仙问道之风鼎盛,各种奇闻怪谈多不胜数,秦唐所言之事,也不算太过离奇,比之荒诞的真实事件更是不知凡几,就连不会修炼的平民之间也是时长谈起,津津乐道,引之为佳话或是怪谈。
因此,不论是古沁雪还是流山道人,心中倒是没有想过这等事情的可能性,只会考虑秦唐所言是真是假。
只是此事秦唐除了那神秘怪人之外,也无甚隐瞒,本就是真事,自然经得起推敲,没有漏洞可言。
果然,听到秦唐解释之后,流山道人身上的激动火焰顿时便浇灭了下来。
秦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便带着沁雪准备离去。
古沁雪听完秦唐所讲,才知自己昏迷过后秦唐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不有的有些心有余悸,同时也有些莫名的情绪波动,无论是秦唐舍身引敌,还是诱兽同归于尽,都让她无法将阿娘遇难之责完全归咎到他身上。
这时候,流山道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事关重大,还请你陪我会洛山走一趟,洛山剑派之中,或许有办法证明你到底是不是我们掌教,如若不是,我再向小兄弟赔礼道歉。”
称呼的变换,说明此刻流山道人心中的也没有先前那般坚信了。
秦唐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等我们找到大娘之后,我们就跟你走。”
自己杀了百剑门的几名弟子,以对方在此地的权势,再加上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恐怕很快就能追查到自己身上。
自己体内发生的变故暂时还没搞清楚,若是自己一人尚好,带着一个小姑娘实在目标太大,在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古沁雪之前,天波府暂时是不能待了,去株州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天波府,等自己有了实力,到时再回来取了那殷羽狗命也不迟!
当务之急,一是先将古沁雪安顿下来,将她的生计安排妥当,慢慢让时间来抹平她心中的伤痕。
二是搞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绝不能再让身体的控制权被夺了过去,那种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所带来的绝望,再来一次,恐怕真的会让自己崩溃,而且再有一次,可能自己就再也夺不回来了。
最后,便是找一个仙门修行,想要找殷羽报仇,不依靠体内那股神秘诡异的力量,自己根本不可能是殷羽的对手,唯有修炼是秦唐想到唯一的方法。
甚至秦唐有一个模糊的感觉,那股力量,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天色渐渐的放亮,奔袭击杀之间,竟然是一夜的时间匆然而过,一阵风从不知何处吹了过来,夹带着曦露的凉意和逐渐浓郁的血腥味,扑在秦唐的脸上。
两人的脚步像是突然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古沁雪牢牢地抓着秦唐的手臂,不停颤抖着,离着越近,她的身体颤抖的越发明显。
明明心中迫切无比,但是此刻突然的迟疑以及痛苦的神情无不说明此刻她心中的挣扎是何等的剧烈。
眼看方才遇到殷羽的地方就在眼前,秦唐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古沁雪的手掌,道:“我先去看看,你和道长先在这等待一会,我让你过来之时,你再过来。”
随后看了流山道人一眼,后者对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放心。
秦唐才抬起腿来,古沁雪却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怎么也不放开,嘴巴一张,两行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地留了下来,顺着干瘦的脸颊,滴入大地之中。
“我……我想再看阿娘一眼。”
秦唐心中怕她见到那种血腥场面,再度受到刺激,但是若不让她看,恐怕会给她带来一辈子都挥不去的遗憾,于是想了想,道:“我先去看看,之后再接你过来。”
古沁雪双眼含泪地看着秦唐,连她自己也不知此刻心中是如何想的,过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了头,缓缓松开了秦唐的手臂。
她真的很怕……
秦唐提着沉重地脚步向前走去,前方的血腥气息仿佛突然间浓烈的十倍,他死死盯着那个地方,咬了咬牙,才迈开了步子。
杂草林乱的空地上,一片鲜红,蔓延到秦唐的脚下。
这一刻,似是有一只大手用力将自己的心脏一把揪住,然后不停地拉扯。
古大娘低垂着头,背靠一棵大树坐在地上,双手无力的垂落在一旁,脑袋却靠着树杆兀自坚挺着,双眼紧闭,没有半点生气。
晨光之中,似乎有什么要从胸口破体而出,压抑得让秦唐想要放声大叫。
将古大娘的身体扶起,秦唐感觉到她的身体竟然软绵绵的没有骨头一般,尤其是双臂上的骨头,似乎都被强大的外力震得粉碎,就这么耷拉着。
秦唐牙齿磨得“嘎吱嘎吱”作响,拳头紧握,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让殷羽血债血偿,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若是不再妄动,兴许她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