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人，不如狗。人这一生可以贵如金玉，亦可以贱如草芥。众人皆晓得这个浅显的道理，但对于命运的改变却又无可奈何。
又一批人在黄沙路的尽头出现，他们个个衣衫残破，脸上犹如脚下的黄土地一般枯败，一副副呆滞的表情，了无生气。干枯的头发犹如路边的杂草一般散乱凝结在一起。饥饿已使他们无法像往昔一般迈出步伐，那从未注意过的简单迈步。双脚机械般无力的摩擦着地面。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本应纷乱绕耳，此刻却能清晰的听闻鞋子在地上拖拉发出的极轻微的沙沙声，似不忍打破这份宁静。簌簌的沙沙之声，在这群人中清晰可闻。时常会有一些体力不支的人栽倒在地面上，与地面碰撞而发出的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可怜！但这又能如何呢？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老实本分，勤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却不能阻止战争的发生。人总是容易满足的。他们仅仅希望活下去，但这，多么奢侈的希望啊。
他们也是冷漠无情的，无情到没有任何一个人转身去看一下倒地之人，一个也没有！这又算得什么值得看的呢？在不久的一天自己也是倒在地上的那一个。他们就这样随着人群向前走着，但却没有人知道自己将要走向哪里。家没了，不走又能怎么办呢？
如同一群行尸走肉，没有了希望，走到哪里都是流浪。本该朝气蓬勃的孩子此时也是一副充满暮气的神情，死一般的沉寂环绕在他们之中。
苏墨早已记不清这是自己走出山村后遇到的第几批这样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朝着身旁的一位老者问道“师傅，这些人不知道前面也在打仗吗？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者依然是没有回答他。他并没有感到羞恼，显然也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回答，嘴里仍旧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什么。他知道那些人前方什么都没有。不过，若是他们可以走上两个月的话就可以到达一处安歇之处，哪里有肥沃的土地，更重要的是那里暂时没有战乱。可惜…
走在他身旁的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不喜说话，最起码现在给他的感觉如此。除了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之外，老头身上处处古怪。说起来那股子气质和苏墨他们镇上的夫子那种书卷气倒是很相似，但又多了点什么。苏墨也说不上来，毕竟他只远远的瞧过夫子几次。老人顿了一下身形，瞧了一眼行走的人群，嘴唇微动，但最终也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天色将要黯淡下来之际，苏墨他们终于赶到了一处城镇里，镇子规模还算比较大，但纵使这样规模的镇子，现在都已没有了丝毫烟火气息。特别是远处传来的几声狼嚎之声，更是趁的镇子萧索破败不堪。
因为古怪老头的存在，苏墨他并不怕远处狼群的袭扰。他们随意选了一处相对完好的房屋做栖身之处，但也仅仅是四壁完好而已，大部分房顶早已坍塌下来。苏墨将捡拾来的茅草熟练的整理出一个可供安歇的床铺，然后便一屁股蹲在那里定定的看着老者。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每到这个时候，老者都会不厌其烦的给他讲一些什么道的东西。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苏墨是一个好学之人，恰恰相反，他是很讨厌听这些什么道不道的，很是枯燥无味。他只知道天黑了就睡觉，吃饱了就玩，怎么高兴怎么玩。至少遇到老者之前他就是这么生活的。
他能遇到老者也正是缘于此。那天他正和一群玩伴在山中纳凉，嘴中啃着摘来的野果，随口说着自己漫不经心总结出的天黑就睡，饿了就吃的心得。还未来得及炫耀自己灵光一现的心得就被突然出现的老者打断，之所以说是突然出现就在于他是转眼间就多出来了。至少苏墨可以确定自己啃咬上一口野果的时候是没有这个老头的。
苏墨正欲继续自己的之前的话题，就被老者开口便说自己悟性极佳，是什么修道的好苗子什么的给打断了。然后他便询问自己是否想要跟着他学道。
这不是废话吗，那肯定是不学啊。又不是夫子说的什么之乎者也，将来还可以考取功名。
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学来做什么？至于什么道的好苗子他也不懂，他只知道好苗子都长在田地里，可不是种在道上的。不过之乎者也什么的，他这辈子也不指望了，原因无他，没钱。
不仅是他，遍观整个村子，都没有几个能完整写出自己名字的。但是他却能，这也令他的这群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老者又说了一堆什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但苏墨就是不肯答应。现在想来那时候还是自己跟随老者以来他说话最多的时候呢。最后老者无奈，只得询问他的父母何在，明显想要走高层路线。苏墨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自己也想知道父母在哪儿呢，就把老头给呛住了。不过随后又狡黠的说了一句，自己虽然没有父母，但是还是有一个亲人的，你可以去问问他。老者虽然察觉到周围其他孩子那强忍的笑意，暗觉不妥，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人是谁啊，在哪里，我这便去和他谈谈。
“哈哈哈…”周围众人再也忍受不住，哄笑一团。明显是什么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之情。
苏墨也随着笑了几声，之后又有点伤悲的说道“那人是我爷爷，不过他在一年之前已经死了”
死了，老者听到这里顿时明白自己被取笑的缘由，自己方才所言要去找他谈谈，岂不是…，令他好一阵尴尬，好在他养气工夫足够，外加如枯树皮一般充满褶皱的脸皮也做不出太多丰富的表情，这才没能表现出来。众人见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顿感没趣。也就没有了继续笑下去的情绪来源。
在爷爷死后，苏墨在这个世上彻底没有了什么亲人。还有三年时间，他便也要离开这里。现今他寄住在村中一户人家之中，当然这并不是无限期的居住下去。这是他爷爷在弥留之际与他们约定的交换条件，养到苏墨到13岁，到时苏墨便离开这里。
参军！是的，13岁就符合入伍的基本条件了。
这是他和爷爷一起走了10里山路打听的来消息，也是他以后的去路。至于留在这里耕种那几亩田地是不可能啦，因为他们家的那几块田地就是付给他现在寄住的人家的报酬。
虽然入伍不是最优的决定，但他更懂人心，自己这一去之后年幼的孩子肯定是无法守住这些田产的。虽不舍，但又能如何呢？为了自己的这个孙子他可谓是费尽了心机。
孤儿，老者从周围杂七杂八的语句中得到了这一个信息。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像松了一口气，抬步便向前走去。而苏墨不知怎么回事，也跟着老者向前走了开去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住了一般。而他的那些玩伴虽然不解苏墨前一句还说着不跟老者学什么道，现在又跟着走是怎么回事，但看到他本人并没有什么表示，也就任由他远去了。
“小子，跟了我一路了，想知道我是谁吗？”
苏墨闻言撇了撇嘴，嗬！这话说的，若不是那什么古怪东西吸引着自己跟着他走，好像是自己会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一样。不过，不满归不满，但苏墨还真是有点好奇老者的身份，便也认真点头算是回答了。
老者显然很满意苏墨这种乖巧的姿态，连连点头。一张满是褶子犹如枯树皮一般的老脸上也笑出了一朵花。看来自己虽然走上了修道之路，但做为先生教书时管教学生的手段还没有丢下啊。偶遇此子，自己也算是有了传人了。想到这里一颗心也不由得激动起来，看着苏墨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注意到老者古怪的眼神，苏墨心下暗想，这老头不会是妖怪吧，这是忍不住要吃自己了？他很小的时候听二蛋的爷爷说过山中有些妖怪擅长变化之术，迷惑一些进山打猎或者采药的人，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喂，老头，我…我的肉可不好吃，而且我…我还有专门克制你们妖怪的法宝，你要是，要是…”
说着，苏墨从怀里掏出一个桃木做成的小剑紧紧握在手里。
嗯！这什么跟什么啊？不过略一思量之后老者便明白了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我说你小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呢，我也是人，怎么会做哪吃人的勾当呢？而且就算吃，也轮不到你这种看上去干瘪瘪的家伙啊。真是人小鬼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