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的会教我?”她不是没察觉他对她并不上心,“如果我今天没有故意破坏,你会不会收秦婉婉当弟子啊?”
锦程第一次正视她,九岁的姑娘比同龄人看起来更瘦小一些,脸还未长开但是十分讨喜,特别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灵活聪慧。“你愿意学我必会教,别人我不会管。”
很直白而没有心计的一个人,什么都摆在脸上。这个裘彩撷并不让他讨厌这已令他吃惊,但离喜欢还差得远。
“是因为李梵音还是李瑜?”她看着他挤眉弄眼十分市侩,“可别说你真看出了我骨骼惊奇、天纵奇才?这话我之前在城隍庙外面花了两文钱听个神棍说过。”
“有什么要紧?总归是帮了你。”
“你是说为了帮我?为什么要帮我?”
锦程心下默默计算解释的时间以及解释清楚的可能性,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往门口走去。
“师傅,你等等我?你为什么不回答?”裘彩撷显然始料未及,努力地蹬着两条短腿追在后面,“师傅你突然走那么快是不是酒水喝多了憋得慌?我马上带你去茅房。师傅你走错了,茅房不是往那边。”
门房里两个仆人只听得大小姐边喊边跑,突然就没了声音,传来马车嘟嘟的车轮与马蹄声。
黄盖的马车是宫内的车辇,自然要回宫去。此番车上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锦程先叹了一口气,问道:“说吧,要去哪里?一路找理由跟着我无非是想出府。”
“师傅真真聪明绝顶,今天阿爹休沐想出去不容易。”她探头出马车左看右看,“就在前面路口让我下车吧。”
临渊阁——
“姑娘,雅座还是堂食?”
“我找人,墨梅间。”
“得嘞!您跟小的来。”
跟着店小二上了二层,才发现每一个雅间都是凭栏而建,推开窗可以看到大堂。
“你们这儿最有名的是什么?”
裘彩撷举头四顾,雅间的取名倒是庸俗:梅兰竹菊。此番在采菊间,那么墨梅间定然在前方。
“来了临渊阁定然要吃百花糕,是宫里御厨传出来的方子,不仅清甜可口还能美容养颜。”
“还不赶紧来一份?”裘彩撷大摇大摆地走着,“唉,就送到墨梅间。”
“是是,这就来。”
店小二走了之后,裘彩撷自顾自找着,她有些后悔,虽说房间确实是梅兰竹菊的排列,可是没说这顺序是打乱的呀,另外还有春夏秋冬四雅间和日月星三贵宾房以及天地二字房。
“不用你伺候,出去守着。”可能门房并未紧闭,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是冬雪间。裘彩撷回过神来,一个男子从门内利落地闪出,看清了不是美男子的长相后裘彩撷并不在意,只是在男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侧头瞧她,那眼神竟让她毛骨悚然。这时门从内侧打开,来人身材高大,周身用驼色的长袍裹住,只留下一双阴鹜的眼睛,眼廓深陷看起来桀骜不驯。房内似乎另有一人,但是被这人挡住只露出一头白发。
“呀,我迷路了,采菊间在何处?”她咽了口口水,在男子的视线下压力很大。
对方没有说话,从长袍下伸手一只肤色深棕的手,食指向右一点,因为他的动作身上似有银环相击的声音叮咚作响。
“多谢。”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裘彩撷转头就走,背后有凉飕飕的感觉,那噬人的眼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背上。幸亏不远处有个转角,她立刻闪身而过。就听得身后高大男子说了一句:“萨迪卡洛儿酷带,一咻理久撒。”
外国人?虽然听不懂,可是看那架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人男子看起来十分强大,若是真打起来,她这个小身板完全不够看的。两个阿爹加起来才有他这么壮。他的手……
突然,一只手猛地搭上她的肩膀,吓得她一个激灵,从背脊到大脑一路汗毛直立,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她浑身一抖,一招久经练习的擒拿手直接将来人的手锁死,右脚一勾带过来人后膝,对方一个不稳向前扑倒。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看的自己失去平衡,忍着痛用另一只手扯住对方衣裙下摆。
就这样吧。
“砰——”
“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侠,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不要杀我。”她忙不迭七手八脚起身要跑,却让两人的肢体更加纠缠不清,裘彩撷只觉得手下有柔软的触感,但总是有东西缠绕着她,很是心慌。
“手感怎么样?”下方有声音传来。不是记忆中的外国人的语言,而是标准的黔国话,带着八分揶揄。
“你?李梵音?”她大吃一惊的当儿也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将他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缠住手臂的是他上衣的腰带,而那柔软的触感竟是他的胸、胸膛!伴随着他的动作更有徐徐清香。“抱、抱歉哈。”
“你压得我好疼!”对方摸摸鼻子,十分无奈,“我见你随小二上来,却许久未到,便出来寻你。怎么你这么大反应?”
她自他身上下来,心有余悸地朝背后张望,觉得自己真是太多心了。“你没事吧?”裘彩撷伸手拉他起来,早就见识过他风吹就倒的身子,这一摔别给整出内伤来。
“无妨。”李梵音整理好前襟,又慢条斯理地将束腰重新系上,身上看不出一丝褶皱。今天李梵音这身打扮不可谓不考究,周身的袍子丝线细密怎么揉怎么搓都不会起皱,也沾不了尘;腰带上满是珠玉,她不识货,但是紫色的玉石,润泽光滑应当不是街头一吊钱买的。“墨梅间在另一头,你怎么在此地?”
“迷路了。”
她听到他的轻笑,“随我来。”
裘彩撷十分囧,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出丑,一点也不像自己。
李梵音带着她绕过大半个环形的回廊走到墨梅间。是个十分幽静雅致的地方,李梵音进屋便推开窗,让她看到窗外满园的梅花,每一朵都绽放出点点紅蕊,最神奇的是梅花园下面真有晶莹的一层雪。“这已入春,怎么还有梅花?”她深吸一口气,竟闻到了梅香。
“你仔细瞧,这花是匠人用丝绢做上去的,而这雪……”
“是棉絮!”这手艺简直巧夺天工了,迎着风有些花瓣飘摇,有些随风飞舞,“这个地方真厉害,如果我家院子里也能弄一个就好了。”
李梵音走到她身边,与她比肩的时候她只能看到他绝美的侧脸,“假的如何比得过真的。”
“真的怎么能时时瞧见、假的却可以。花不会谢、雪不会化,多好?”
“呵。”他永远是优雅有理的,连动作表情都像是贵族的标准版,但是裘彩撷却看出他此刻的不屑。
“你似乎意见很大?”每每遇到辩论,她就浑身充满力量蓄势待发。
“花是假的,明明心理清楚得很,却仍要装模作样的赏花赏景,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你怎知是自欺欺人而不是自得其乐呢?就算是自欺欺人若是日日开心也没什么不好。”裘彩撷像一只准备战斗的小狮子,如果将她当小猫儿对待就会被狠狠咬一口。
“阿彩,在繁花似锦的虚假和满目苍夷的现实面前,你会怎么选?”他唤她的时候总是透着亲切和熟稔,可是他的问题却十分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