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校长办公室。
楚跃进是接到了特殊一班班主任的报告。
但现在的楚跃进并不打算处理这件事情。
且，真要办公，方逑那档子破事的优先级也不是最高的。
比如第二校区刚出现的古代遗迹。
比如海堤外日渐增加的密境。
比如刚下来的调令。
特殊班学生的问题排下来只能算是个小问题，但出了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能进去的都是栋梁之才，一个处理不当，栋梁之才就可能变成伐木斧的斧柄。
最近的事情有点多，方逑这个态度问题真要排上日程表，或许得排到一个月后。
至少，与现在无关。
与这个刚享用完南极变异大肥鹅鹅肝的午后无关。
午后的校长办公室，是充满了艺术气息的办公室。
门窗紧闭，是为减少通风。
桌面清空，是为横置茶器。
一尊小小的泥炉早早便放在办公桌左上角的一块石板上，烧的是干燥的松针，煮的是刚从桌下冰箱里取出的，贴着“岐山桃露”标签的冰块。
装满各种资料档案的书柜合拢翻转后，显露出的是其后一幅“老聃骑牛图”。
电脑荧屏唯有一张山水画的屏保停滞，音响里随机播放着古筝曲目。
茶叶早早便备在杯中了。
片刻，水沸。
楚跃进将热水倒入厚瓷杯中，微晃，算是洗茶，尔后将水份清空，再倒入第二遍水。
被冲散的茶叶晃荡一圈，又沉入杯底，渐渐被泡开，有如新芽苏生。
一股浓香伴随水蒸气扶摇直上。
办公室内唯一那盆巴掌大的盆栽松被这水汽一拂，老枝旧叶，更新几分。
这可是上好的灵茶，只存在于密境之中，每年产量甚微。
对低阶修士大有裨益，对高阶修士而言……
很好喝。能润喉。
总而言之就是低阶修士喝不起，对高阶修士不管用的鸡肋东西。
楚跃进就好这口。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他楚跃进喝茶也同样讲究望闻问切。
望茶色，闻茶香，测水温，最后礼节性地问候一下茶叶“老弟烫不烫呀？”。
为了彰显自己对茶水的尊重，楚跃进甚至自备一副看起来很像老花镜的金丝平光镜。
文化人喝茶，总是比糟老头喝茶来得优雅。
“啊，人生该当如此……销魂！”
一番望闻问切后，楚跃进两指拈着杯沿，手腕用力，将瓷杯缓缓抬起。
不能让体温影响水温。
结果房门传来两声巨响。
前一声算是敲门，后一声昭告登场。
方逑伴着午后的烈日而来，雄赳赳气昂昂，像是刚走出火葬场。
第三声闷响，却是瓷杯“嘭”地一声掉回茶盘上。
“嘿！校长好！”
“……是你啊……”
楚跃进余光看着瓷杯杯身略微洒出来些许的茶水，面露痛苦，勉强道。
他刚想把那一杯茶解决。
却不料走到近前的方逑直接将茶水拿走喝光。
还是牛饮。
室内隐隐传出一声呻-吟声。
“校长你真够意思，这么好喝的茶都拿来招待客人！”
方逑喝完茶不由得感叹道。
“可！——说吧，你来做什么，现在差不多该上课了！”
楚跃进气得整张脸皮都在哆嗦。
“我是来申请不上课的！”
“哈！？”
楚跃进当即想叫小罗小叶把这厮拖出去做掉。
跳跳虫找上电蚊拍——这简直是在找死！
“校长你看啊！”方逑听似没听，一分腿，一叉腰，两眼一瞪，
亮起淡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一层，薄而坚韧，给人以一种刀枪不入的质感。
室内的窗帘无风自动。
方逑前踏一步。
只一踏，方逑脚下厚实的大理石砖便多了数条裂痕。
楚跃进一愣，之前气急，他压根没有去注意方逑是不是有所不同。
“你辟脉了？”
“牛哔不？”
“……”
“我查过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新生能一天辟脉的——既然我这么牛哔，干脆就别上课了，等毕业直接天下无敌就行，校长你看怎么样？”
楚跃进脑门上绽起一条青筋。
半人高，门板大小的办公桌肉眼可见地跳了一下。
方逑抬头挺胸，没看见这变故。
直到泥炉里的松针烧尽，楚跃进才道：
“这样，你先回去，把课上了——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需要讨论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啊？还要讨论啊？”
“你后续需不需要上课，就要看你最近的表现了。”
“噢……”
方逑乖乖地走了。
看着那个只剩下半杯子湿茶叶的陶瓷杯，楚跃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随着时钟的运行，泥炉也渐渐凉了。
楚跃进颤颤巍巍地摘下自己的老花镜。
搁在桌面上的老花镜镜片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小伙子，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楚跃进闭目片刻，似是在感应什么。
随后，睁眼，他按下座机的免提键，道：
“帮我接一年级特殊一班班主任，李军，谢谢。”
话筒另一头传来阵阵忙音。
立刻，便传来李军的声音。
“李军，方逑刚从我这离开，过来把他带走。”
楚跃进十指交叉，脑袋微垂，说完前句，顿了顿，接着说道：
“……还有，现在你去第二学区领个普通班的蜕凡境学生，让他在半路上把方逑堵了。”
“会出事？不不不，放心，那小子已经辟脉，一身灵气不弱，这次堵截，是要试试他的本事。”
交代完后，电话挂断。
楚跃进重新往泥炉里添加干松针。
“这事，还没完！”
门外一个刚准备进来报告事务的教师被这阴森森的语调吓得脚一软，扶着墙瑟瑟发抖。
那人掏出手机，点开某个群聊，勉强发出一天讯息——
【校长今年的更年期提前了！】
……
第二学区。
一抹水蓝色的光影从密林上低空掠过。
庞大的风压将被他甩在后面的景和物左右分开。
林中的野兽也因这蓝光瑟瑟发抖。
蓝光拉出一道绵长的焰尾，直指林中一栋肉眼难辨的建筑。
即将撞上时，蓝光骤止。
落地时，蓝芒收尽，却是显出李军的身影。
覆盖着爬山虎的地堡的门口，早就有一人候着了。
“李军？”
从建筑里出来的是一个身着迷彩服的男人。
他看到略有些慌忙的李军不由得诧异。
比他更诧异的是接了校长指令来这的李军。
“宋云？你怎么在这？不用去看着你的学生免得出事？”
之所以到了大学，对学生负责的不是辅导员而是教师，单纯是因为教学性质不同。
所谓修士，在当前的官方解释中，指代通过武力谋求人类进程的先驱者。
对修士的教育自然含括武力方面。
而教师的职责，不仅有教导学生，还有保全学生。
“甭提了，”宋云闻言摆摆手，感叹道，“人家大部队都来了，我还去凑热闹干嘛——学生都被叫去帮忙干杂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带薪放假啊……”
“话说回来，你来干啥？我记得大一才刚开学吧？”
李军听这话也是叹长叹一声，道：
“我是来借人的。”
“？？？”
宋云懵了。
开学才三天，得发生什么破事才能跑他这来要人？
李军也知道这件事的特殊性，无奈地耸耸肩，解释道：
“我们那有个学生辟脉成功，校长让我来你这借人，试试他的水准。”
说着李军瞅瞅宋云背后那地堡似的宿舍楼。
“不过看情况，你这没人可借吧？”
“只是试试水准？”
“只是试试水准。”
“这样的话……”宋云沉吟片刻，五指一搓，向宿舍楼内打入一道剑形灵光。
此为传音飞剑。
片刻，从将近一掌厚的铸铁大门后急匆匆跑过来一人。
“谢永强，这位是大一的老师李军，他想请你去帮个忙。”
宋云对来人说道。
那谢永强点点头，只答了一个“是”字。
李军粗略审视，谢永强约莫是辟十七脉的修为，在普通班里不高不低。
另一边，不动声色地对宋云传音道。
“他怎么在这？你不是说这里的学生都去帮忙了么？”
“他身体不适，但查不出任何东西，就硬说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偷懒，干脆就让他去跑跑腿。”
宋云同样以传音答复。
李军点头。
继而召出一枚半人长短的飞梭，对谢永强道：
“上来吧，具体事项路上说。”
“是。”
似乎是很久没修剪的长刘海下，谢永强的表情难知如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