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源手持拓影画卷,来到那两棵参天巨树前,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将拓影画卷抛到头顶,而后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大袖一挥,掀起一阵大风。
大风将仙树脚下堆积如山的金色落叶吹开,但露出的不是净土灵壤,而是一个个干瘦的婴儿躯体。这些婴儿紧闭双眼,一脸痛苦之色。
一根根细长的仙树根须从地下冒出,插进那些婴儿的嘴中,吮吸着婴儿体内的先天精气,同时让这些婴儿无法哭泣。
两棵仙树之下,有上千婴儿!
“这……这……”
被陆源带在身边的秋素和陆漪,看到眼前的景象,眼中满是骇然。
“混!账!”
亲眼见到这世间大恶,陆源肝胆欲裂,周身爆发无量光,将那些仙树根须全部斩断,化出一对灵力巨手,将那上千婴儿托起。
陆源吐出一口精气,散作灵雾,浸入婴儿体内。
随后伸出一手,从其中一棵仙树上拘来一个女子,而后以手为刀,一道无量光划出,直接斩断两棵金色仙树。
世间的一处仙道造化,就此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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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大湖之畔,秋镇塘深吸一口气,不再想仙树之事,看向魏东远,问道:“当年你为何叛逃?”
魏东远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主人让我叛逃的。决战前夜,主人便已经推算到自己必死无疑。在他死后,寒澜一族必遭大难,而身为随从的我自然难以幸免。于是,主人便让我在他和李哪吒决战之时,叛入陈塘关。唯有如此,我的性命才能得以保全。”
秋镇塘略感惊讶,问道:“崇深深自知不敌李哪吒?”
那日,天降异象,血月当空,李哪吒和崇深深在东海海面之上决战,自有天幕屏蔽天机,外人不知战况。但最后的结果是,两位天骄同归于尽,天幕之下的海水下降万丈,数百年不能回流。
此战之后,东海仙魔两界修士纷纷猜测到底谁胜谁败,但至今都没有定论。这件事也成了东海的一个悬案。
魏东远闻言,当即反驳道:“主人天姿举世无双,岂会不敌李哪吒?”
在魏东远心中,自然是认为崇深深胜了,那个李哪吒固然有天纵之资,但也无法与崇深深相提并论。
秋镇塘嗤笑一声,不再纠结此事,转而问道:“当日是谁帮你进的陈塘关?”
当年的陈塘关虽然破败不堪,但崇深深乃是陈塘关第一死敌,海龙子作为他的仆从,若是无人保他,别说进陈塘关,就是在关外露个头,都会被陈塘关守军射杀。
魏东远冷笑一声,道:“大人未免也太小看了我海龙子了,那人于我有大恩,我怎会将其出卖?”
秋镇塘屈指弹针,洞穿魏东远的神魂,随即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随后秋镇塘连发九针,但魏东远仍是没有将那人供出。
秋镇塘摇了摇头,不再审讯。
这时,突然有一人从秋镇塘身后杀来,正是魏城。
秋镇塘与魏东远对战之时,魏城被震得昏了过去,径直落在了金色大河之畔。醒来后,便看到秋镇塘在拷问魏东远的神魂,当即大怒,直接对秋镇塘出手。
秋镇塘头都没转,只是心念一动,天地灵气便自行汇聚,将魏城压得跪在了地上。
魏东远见自己视如己出的爱徒将要小命不保,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人,他只是我的一个弟子,与此间事由无关,恳请大人能够放过他!”
跪在地上的魏城泪眼婆娑,大声道:“师父!”
魏东没有理会魏城,继续说道:“大人,这方秘境之中有一灵傀,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花精之体,只是被我派来侍奉仙树而已,也恳请大人能够放过她!”
听到魏东远这番话,魏城大哭,道:“师父,您……”
魏东远这才对魏城说道:“城儿,白舞的神魂被我困在了祠堂画像之上,你将其取出之后,倒逆我教你的灵傀之法,便可使得白舞神魂回归她的神阁。此后,你和白舞立刻离开北境,再也不要回来!”
此间事了,厉海等人所在的宗门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没有了魏东远的庇护,魏城难逃一死。
魏东远一生未曾娶妻,自然无儿无女,所以他一直都将魏城当做亲子看待。魏东远见魏城拼死救他,尘封在心里的亲情被唤醒,故而低三下四地求秋镇塘放过魏城,并给魏城安排后路。
魏城泪流满面,大吼一声,想要挣脱灵气压迫。
秋镇塘心念一动,压迫在魏城身上的天地灵气顿时翻了数倍,魏城当即昏厥了过去。
魏东远看着已经昏厥的魏城,心中五味杂陈,倍感酸楚。
秋镇塘看着师徒情深的二人,心里不但没有被打动,反而只觉得恶心。
对于魏城和那个灵傀的性命,秋镇塘毫无兴趣,他也不是滥杀之人,就算魏东远不求他,秋镇塘也不会将他们怎样。
“轰隆隆!”
此时,远处那两颗仙树轰然倒下,发出一阵惊天巨响。
秋镇塘神识延展于虚境的每一个角落,仙树之下的那一幕,他自然也看到了。
秋镇塘转头看向魏东远的仙道神魂,问道:“那些婴儿尸体呢?”
魏东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被我投入河中,沉于河底了!”
秋镇塘冷笑道:“你可真是个狗杂碎啊!”
对于秋镇塘的谩骂,魏东远一笑了之。
他自己也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但他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快到自己刚踏足仙境,就要被人斩杀。
但魏东远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驳道:“今日败于大人之手,是我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但如若大人以那仙树之事来诋辱我海龙子,那我死也不服。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那些婴儿与我正如我与大人一般,如果我害死那些婴儿是错,那么大人今日杀我又怎能称对?”
说完,魏东远一脸硬气地看着秋镇塘,等着秋镇塘哑口无言。
秋镇塘闻言一怔,然后沉默不语。
魏东远神魂震了震,他在嘲笑秋镇塘,连如此通俗的道理都不懂,就张口谩骂败落之人,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可笑至极。
半晌儿后,秋镇塘突然笑道:“啊,又是弱肉强食之理!”
这个自称没读过几本圣贤书的东海天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转而看向天空。
很多年前,也有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秋镇塘的气息内敛,正色道:“天道共生天理。违理者,天道责之;逆理者,天道诛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万物皆有存世之理,汝为一己私欲,擅夺他人存世之理,此间不为天理所容,故而天道遣吾诛汝。此非强弱之说,对错之论,当是天道昭昭,善恶有报!”
声如洪钟,言如山岳。
话音刚落,秋镇塘周身出现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涟漪,虚空之中有金色文字显化,正是圣人陆子渊所著的《云泥》中的一段话。
大修士诵圣人言,若心诚意正,便会有天地圣象显化世间,正如此时此刻。
魏东远仰面看着虚空中的那些文字,怔神半天,他自然知晓这是天地圣象,但他仍是不服,旋即破口大骂道:“大人,这他娘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如若天道果真如此,为何我这悖逆天理之人,却看不到它?”
秋镇塘双目之中,精光一闪,大声道:“天道无形亦有形,今日我来斩你,我便是天道!”
“轰隆隆!”
语出惊天,白日降雷,秋镇塘一掌摧之!
魏东远当即瞠目结舌,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您……”
没等魏东远说完,秋镇塘便嗤笑道:“大人、大人,见到东海王族之人就不自觉地喊大人,你这真是奴性入骨啊!”
闻言,魏东远如遭雷击。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在以海魔随从自居!
“陈……戬……”
魏东远的神魂突然急剧颤抖,眼中怒火滔天,似乎是想要与秋镇塘同归于尽。
秋镇塘面色淡然,指尖凝出一根猩红细针,屈指弹出。
猩红细针携裹着几缕青色火焰,钉在了魏东远的神魂之上,魏东远的神魂随之燃起大火,最后化成了一缕清气,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一代狗杂碎,就此殒落!
秋镇塘拔地而起,凌空而立,一手将那白龙龙首拘来,收入身侧虚空之内。而后手持相鬼刀,一刀劈向脚下的金色大河。
刀光之下,金色大河被直接劈开,露出河床上密密麻麻的金色骸骨,那些骸骨小得让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