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和张顺彼此约定,每隔七天来取一次布,两边皆大欢喜,各自散去——骤然听到疍家人头人张顺名字的时候,许仙还有些惊讶,差点以为那是浪里白条了。可张姓本来就是大姓,顺更是很普通的名字,同名同姓怎么了?
想到此处,许仙也就作罢了。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按那张顺所说,疍家人目前总共十几万的人口,因为贸易艰难,奸商砍价,所以对各种生活物资的渴求特别强烈。于女鬼们而言,这就是一团巨大且稳定的功德。而对于疍家人来说,不能直接露面的女鬼们也成了最好的交易对象。
女鬼们织出了布,也不需要马车运输,只需要晚间运到河边,自有那疍家人连夜运走。
江南水网稠密,船运发达。疍家人都是打小在船上长大的,各个都是驾船的好手。往日里为了追逐鱼群,他们连海上都敢走,更别说这种风平浪静的河流了。
至于原本最麻烦的保密问题,到了这里却不再成为烦恼。疍家人本就受排斥,若是被其他人听去了,反而有害。疍家人那边不会走漏风声,女鬼们更是想说都没人能听,这件事便成为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不知不觉间,距离县试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许仙又是读书,又是帮女鬼,最后还要帮忙疍家人张罗,还没怎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许仙算算时间,府试已经将近,便在某日,告诉白姐姐自己要去那余杭开始府试。
疍家人的事情,许仙都告诉了白姐姐。白姐姐慈悲,当然不会反对帮助这些可怜人,她甚至没怎么问许仙那些布是哪里来的。但当许仙说起要去余杭,白姐姐立刻认真了起来。
“这次,是要去余杭吗?”
“嗯。”
按照大乾规矩,通过县试后的考生有资格参加府试。府试在管辖本县的府进行,由知府主持。参加府试,报名、保结,与考试的场次、内容同县试差不多,但保结的廪生要多一名,府试通过后就可参加院试。
考试科目,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
这能通过县试的,基本都有两下子,最基础的科目都是没问题的。虽然仍然考的是四书五经中的内容,但其格式总是要严厉许多。
像是之前大开方便之门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再发生的。
官面上的事情不用担心,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许仙自己去做的。早去几天,也好有所准备。
“可有几分把握?”
“约有七八成,只是希望今年考官不要太过苛刻才好。”
白姐姐委实厉害,但科场的事情,谁都说不好的。过是肯定能过,只是第几名,多少就有些听天由命的感觉了。
“如此也好……我这几天不能再为你讲学了。该注意的地方,我之前都为你点到过了,你自留意吧。”
“姐姐不在,可是要出远门?”
“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天庭出了一些事情。”
现在许仙最怕听到的,就是天庭的事情。听白姐姐这么说,许仙当即就是心头一跳。
“可是那荧惑……”
“并非荧惑,是那天损星。”
“天损星?”
“嗯,不知怎么的,这天损星就忽然失了控制,比往日多跳了几下。星君虽然即刻压制了下去,但这事说来总归有些让人不安。再加上前阵子荧惑的事情,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暂且断了联系为好。”
听白姐姐的意思,她好像就在天庭?
不过现在时机未至,并不适合两人相认。而且现在白姐姐在天庭,对许仙也是大有好处的。最起码天庭要是想要对付他,白姐姐可以第一个收到消息。
“姐姐自去,不用操心我。”
“嗯……还有一件事和你说。我这几日不会和你联系,为防这几天生事,我传个口诀与你。用了那个法子,你可以直接联系上我的一个姐妹。若是有什么难处,可直接寻她。她如今业已成仙,想来无碍。”
白姐姐交游就是广阔,一出手就是一个仙女小姐妹。而且看白姐姐的意思,这位仙女小姐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仙女,最起码也是个有位次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身份。
“多谢姐姐。只是不知,那位仙子,姓甚名谁,如何称呼?如果唐突了仙子,就不好了。”
“她名唤罗刹公主。你且放心,那是我的至交好友。她最不耐的,就是那些规矩。你以寻常态度对她,她反而高兴。”
“罗刹……公主?”
就算天庭中的职位很多都有所夸大,名不副实,就比如那卷帘大将。可既然称呼中带了公主两字,那就必然非同凡响了。
白姐姐对他着实好,人不在几天,就特意给他安排个公主帮忙。只是这好的多少有些过头了,让许仙忍不住怀疑,白姐姐这是养徒弟呢?还是在养儿子……
许仙想罢,深深一礼。
“多谢姐姐。”
……
不管白姐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好处先吃掉总是没错的。
大致准备了一番之后,许仙便决定前往余杭。
许仙出发时,钱塘县百姓们自发前来送行。许娇容很是哭了一会,所幸她也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并不阻拦,叮嘱许仙一人在外,要多多留意身体,不可劳累过度。
只是长姐如母,越说越多,越说越不放心。到了后面,甚至说出了即便暂不娶妻,也可先纳几房小妾,帮忙照顾云云。要不是李公甫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她,真不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来。
和亲人们说罢之后,便是王县令上前。
如今王县令得了提拔,现在是最后一任,此次任满,便要回京的。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两人各自唏嘘。末了,王县令又递给许仙一封书信,说是京城中傅先生所写。
许仙大致看了一下,发现也就是些日常话。傅先生在信里督促许仙好好努力,不可懈怠,并没有什么特殊嘱咐。但若细品的话,似乎又比寻常记名弟子要亲近一些,不是那么公式化。
许仙有些搞不懂这位少保大人的心思,干脆就放到了一边。
许仙饮了一杯,便辞别了众人,上了疍家人的船,朝着那余杭行去。
如今因为当今天子昏庸,朝政日渐腐败。北方游牧时常扣关,不过南方一来远离北方兵锋,二来物产还算富足,倒也勉强过的下去。这余杭和钱塘之间又是赋税重地,因此并无甚强人出没。
以许仙本来的意思,自己骑着驴子过去就是了。不过疍家人如今得了许仙天大的好处,热情的不得了,非要带他一程。许仙推辞不过,便也答应了下来。
周边有人,许仙书袋里的那两只黄鼠狼自然不便说话。不过独眼本来就呆,几天不说话也没什么。至于断尾,那更是只要一张银票贴上去,就乖乖的当那木头鼠,真是再好解决不过。
一路过去,甚是安泰,并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
不知不觉,许仙便近了那余杭。只是许仙看看天色将晚,又有些要下雨的意思,便没有赶着进城,而是在一处野店中宿了下来。
这段日子以来,许仙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忙碌,心神颇有些劳累。如今白姐姐明说了这几天都不在,许仙也乐的放自己一天假。他让小二拿了一壶酒,切了两斤牛肉,便坐在那店中,看那雨蒙蒙的下了起来。
牛肉自然是不能随便吃的,不过只要使足了银两,店家总是有办法的。
这古代的酒度数不太高,又没人劝酒,温温的喝了正好。
“忒背时的!好容易来这南方一趟,先是错了宿头,又碰到这一场好雨!”
许仙听着这话,朝着外面看去,只见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官模样人。他腰挎一条朴刀,背着一个包裹,先是骂了一阵,随后解了斗篷,叫了小二。
“小二,切两斤牛肉,来一壶好酒!”
小二答应着,取了牛肉出来。
“客官,您的牛肉。”
那军官先是看了那牛肉,随后又对着小二说道。
“肉是好肉,洒家的酒呢?”
“这个真对不住了,客官。那卖酒的人临时有事,今天并不曾来,我们店中的前几日又正好没了。”
许仙刚才买的,就是这野店中最后一壶酒了。
小二说的当然是实话,不过这军官淋了一身的雨,本身就是一肚皮火气,他脾气又颇为暴躁,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洒家……”
眼看着那军官还想说话,许仙立刻拿起酒壶。
“那边的好汉,一人独饮无趣,不如你我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