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鹿鸣一直在说服自己,给自己灌输忘了许呦呦生日的意识,越是想忘,就越是忘不掉,就越是担心许呦呦会难过。
他的邀请函是独一无二的,许呦呦为了这个应该付出了很多心血,他如今要食言了,以后还要怎么面对许呦呦呢?
“阿鸣,你有心事吗?”
程爷爷看见程鹿鸣搅拌着芥菜粥,粥都要搅化了,明显心不在焉。
“嗯。嗯?爷爷,没有什么事,我只是在想今晚要不要炒个菜。”
程鹿鸣停下了搅拌,无意识地用勺子戳着碗里的粥,语气淡淡的。
他不想让爷爷知道,不然爷爷又要自责自己年老体迈拖累他了。
他只有爷爷一个亲人,这么些年都是爷爷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凡事都要以爷爷为重。
“阿鸣,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程爷爷很心疼程鹿鸣,自幼失去双亲,七岁就学会了自理。
很多人都说是他把程鹿鸣拉扯大的,其实他都清楚,是程鹿鸣用小小身躯撑起了这个家。
因为他,程鹿鸣被恶语相向了很多年,没有去过游乐园,没有吃过冰淇淋,没有享受过一个孩子该享有的权利。
“没什么事,爷爷,喝粥吧,一会儿粥该凉了,肠胃又不舒服了。”
程鹿鸣早就习惯了有事往肚里咽,说出来也并不能解决问题,徒增另一个人的烦恼罢了。
“爷爷,你喝完了把碗放着就行,我去写作业了。有事你叫我,你别怕打扰了我,我应付得过来。”
程鹿鸣怕爷爷再究根问底,找了借口溜出爷爷房间了。
当回到房间,程鹿鸣却僵住了。
红色烫金的邀请函摆在他的书桌上,明艳艳的颜色刺痛了程鹿鸣的眼睛。
邀请函右下角有一只金色小鹿在低头吃蛋糕,憨态可掬。
他竟有点羡慕那只鹿,能吃到许呦呦的生日蛋糕……
程鹿鸣摩挲着邀请函上面隽刻的凹凸不平的字体,手指一点一点蜷缩起来。
许呦呦人缘那么好,少他一个不少,是他太把许呦呦的生日看重了而已……他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还是不忍心把邀请函收起来,送给许呦呦的礼物还放在床上,包装纸是他省了几天菜钱买的。
“阿鸣!你过来一下。”
出租屋的隔音不是很好,程爷爷叫了一声,程鹿鸣就听到了。
“怎么了,爷爷?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看到爷爷没什么大碍,程鹿鸣松了口气,爷爷病了几天,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十分注意。
程爷爷撑着要坐起来,程鹿鸣上去扶他。程爷爷拂开程鹿鸣的手,自己硬撑着起来了。
“阿鸣,你坐。”
程爷爷示意程鹿鸣坐在床头的凳子上。
“阿鸣,对自己好点。我们家里有钱,你不用省吃俭用。爷爷也给你攒好了上大学的钱。”
是啊,家里不缺钱,可是那是用来弥补他父母的命的,他爸妈用自己的生命将他托举,换他活路,他怎么能花出去?
“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出去和朋友玩,多去看看世界。爷爷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就应该去拥抱朝气,不要沾染上暮气。也不要一味学习,爷爷只希望你健康。命,真是最珍贵又脆弱的东西。你爸……”
程爷爷戛然而止,九年过去了,还是不能释怀。
“爷爷,我都明白。”
“阿鸣,你不明白。你不是你爸的附属品,也不是为了你爸而活着,你是你自己。你喜欢医学,你就去学医,你不要重蹈覆辙,做你自己就好。”
程爷爷知道程鹿鸣心结所在,知道了才更加心酸。
程鹿鸣的前途应该是坦荡光明的,身穿圣洁的白大褂,游走在手术台间,手指翻飞间就能挽留一个人的生命。
他不应该裹着墨染的警服,连名字都不能被世人所知,枪林弹雨中结束了别人的性命,或者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就这么把命赌给社会的阴暗面。
“爷爷,我为我爸感到骄傲。所以,我会让罪人跪在我爸妈面前磕头认错。”
所以,他要走爸爸的路,去惩罚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以命抵命。
“阿鸣,你不要执着于过往。你失去了什么,你就想要拥有什么,最终你会一无所有,遍体鳞伤的。”
程爷爷看透了程鹿鸣,他会放大这个世界对他的敌意,然后百倍反击,伤敌一千,总有自损八百的时候。
“爷爷,我既然选择了,我便风雨兼程,毫无怨言。”
“阿鸣,你别骗自己。你桌上的邀请函、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我都看到了。你若是真的决定了这条路,你为什么又和别人打交道?你就不怕连累到她吗?”
“爷爷,我……”
他不配拥有朋友,他却也渴望朋友。
所以有了一个马宗霖,然而马宗霖弃他叛他,如今又有一个许呦呦,他就这么沉浸下去了,以至于忘了初衷。
“阿鸣,去赴会吧。”
“无论是你不想放弃也好,是你想撇清关系也好,你先问问自己的内心,你从收到邀请函到刚刚,你可有想过不去?那你现在不去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爸?”
程爷爷把时间留给程鹿鸣,摇着蒲扇和衣躺下了。
“我身子骨还硬朗,不用太担心我。岁数大了毛病多,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你好好想想。”
程爷爷不想成为程鹿鸣的累赘。
当初程鹿鸣收到宁城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时,程鹿鸣因为担心去了宁城,程爷爷没人照顾,就把通知书藏起来说没考进。
后来程爷爷从学校里知道了消息,气冲冲想打断程鹿鸣的腿。知道了程鹿鸣的想法后,程爷爷沉默了一天,才决定陪读。
六十三岁的他从学校退休了,学校也收回了之前分配的房子,两人搬到宁城,程爷爷就找了仓库管理员之类的工作维持日常开支。
退休金补贴金,程爷爷一笔笔攒起来,留给程鹿鸣读大学。可是九年前悲伤过度伤了根本,这些年他又经常看病吃药,攒的钱又得花出去。
他到底不是程鹿鸣的依靠了,反而拖了程鹿鸣后腿。
按照程鹿鸣的执拗,怕是大学也会在宁城读了,读宁城的大学能有什么出路?
“爷爷,我想好了……我出去一趟,粥在锅里,我会很快回来的。”
“不用太着急,你先想想你想要什么。去吧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