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破坏这样的平静。但是,那个人出现,她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将不再平静,当她一无所知还想要维持平静只会误事,她必须知道为什么。
“刚才你也听见了,那个人自称‘龙岚’。他是龙家的人。”
沈卿拉着彩遥的手,让她在梳妆台前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梳妆台的铜镜里倒映出彩遥姣好的面容。沈卿拿过旁边的木梳,温柔的替彩遥梳着三千黑丝,“彩遥,你身上刻的字,是你母亲纹上去的,是凤家女儿的标志。”
母亲?
母亲,对彩遥来说,这是一个遥远的词,她从来没想过。现在师傅这样一提起,心中竟觉得肩头下那个纹字,是暖暖的,有着温柔的味道。
沈卿常常看着彩遥,就能在她身上看到彩遥母亲的身影,越长大,模样越像。沈卿温柔的替彩遥梳着发,“龙岚身上纹着龙家的家纹,你身上没有纹凤家的家纹,只是刻了你的姓氏。”
凤家,以凤为信仰的家族,家纹是一只彩凤。
凤家信仰凤凰,因为凤是东方之鸟,凤的所在地为“风穴”,凤鸟就是风鸟,风神。风是天然音乐的创造者,凤凰被当做一种音乐鸟。在凤家人的传统里,信仰凤凰,即是信仰最好的音乐。
凤凰非清泉不饮,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这也是凤家高傲的作风,乐师世家,每一代女儿都是天生的最强的琴师。但,凤家的乐师,是王上的乐师。只做王上的乐师。
凤家女儿,从生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命运。
二十多年前,彩遥母亲,凤烟溪,是凤家是不可多得天才,无双的琴艺,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凤家的新女主人,她的风采超越了凤家以往任何一代女主人。倾城绝世的容颜加上无人企及的才华,凤烟溪当年的声誉几乎是人尽皆知。而她光环太过耀眼,在当,遭受到的艳羡和嫉妒无数。但是,她是凤家的女主人,将成为王上的乐师,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而且,就算凤家的女主人是天下第一美人,谁也不能妄想。说到原因,就不得不提龙家人了。
龙家是秣陵的大家族,也是极为隐匿名声的一个家族,貌似无官无贵,倒是显得几分神秘,除了龙家人以为很少有谁能多说出些关于龙家的事,外人只是知道,龙家是不能招惹的对象。
龙家与凤家的渊源到底是什么,有多深,沈卿一个外人也说不清。她只知道,每一代成为凤家的女主人的凤家女儿都会嫁到龙家。
原因,只怕只有凤家每一代的女主人才知道了。
凤烟溪十九岁的时候,到了成亲的年纪,也即将嫁与龙家。可是在成亲的当天,她偷偷逃走了,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龙家人被凤家逃婚,受到如此侮辱,十分气恼。
但是,他们首先着急找的不是凤烟溪亲这个人,而是先闯入凤家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硬是在凤家找了两三天,翻了个底朝天才罢休,之后才开始花更多人力四处寻找凤烟溪的下落。
凤烟溪是凤家这一代的女主人,自从她突然消失之后,凤家没了主人,凤家的女眷也无声无息不知所踪,无人主持大局,凤家渐渐的不复存在了。而龙家找人也十分隐蔽,并不是闹得天下人皆知。
时间一长,事情就被人们淡忘了。
沈卿是凤家培养出来的琴师,凤烟溪曾救过她一命,两人很是要好,亲如姐妹。她本是会陪着凤烟溪一起做王上乐师的配乐师,但在凤烟溪逃走之后,那班乐师没有了领头人物,也便散开,她也不用做配乐师,成了自由琴师。在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沈卿心里难过不安,但是一切慢慢沉落化泥,无法改变。
就在两年之后,凤烟溪突然找到了她。
再次见到凤烟溪的时候,沈卿十分吃惊。凤烟溪十分虚弱,脸色苍白无力,一个原本倾城的女子变得落魄不堪,身边没有任何东西——除了怀中抱着的一个婴孩。
沈卿有许多的事情想问她,想知道凤烟溪是如何要逃走,如何度过了这些日子……而且,如何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但凤烟溪却没有跟沈卿解释多少事情,只是把孩子交给了沈卿,请求沈卿帮她把孩子养大。
“这是谁的孩子?”
“是凤家的孩子,我的女儿。”
“她父亲呢?”沈卿急问。
“死了……”凤烟溪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泪,只有说不出的疲惫。凤家的女儿……是一个不幸的身份。
“沈卿,帮我好好带大她,她是凤家的孩子,但是我不希望她再以凤家后人的身份活下去。如果可以,我也想她不要学琴,永远不要。”她殷切的祈求,“我只希望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平平静静的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不要让龙家的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答应我,好好保护她。”
那时候的彩遥,仅仅只有几个月,粉嫩的小手规规矩矩,胖乎乎的小脸蛋圆圆的,常常是安安稳稳的闭着眼睛睡在母亲的怀里。
凤烟溪很喜欢她这样乖乖的样子,不吵不闹。好希望可以一直这样抱着她,看她慢慢长高,长成漂亮的小姑娘……
可是……
“我要走了。”
沈卿还有许多的话想要问她,但是凤烟溪没有时间了,她留恋的看一眼还在睡梦里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匆匆离去了。
她留给沈卿的,除了彩遥,还有一本薄薄的琴谱。
那本琴谱里记录的,全是沈卿从未见过的曲目,也是些十分怪异的谱曲,沈卿不管怎么看,那些曲,是残缺的,总有差了一些东西的感觉,她勉强尝试弹奏出来,尽是些奇奇怪怪的歌调。
沈卿一直懊悔她没有留住凤烟溪,她也不知道凤烟溪为什么连自己孩子都可以割舍下的离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负凤烟溪的嘱托,好好照顾彩遥。她也牢牢记得凤烟溪的希望,虽不懂为什么,但还是期望自己可以替她做到。但是,彩遥琴艺的天赋,她实在不忍割舍。
听完沈卿的讲述,彩遥脸上神色黯淡。
她听着支离破碎的片段,觉得好遥远:秣陵,龙家,凤家女主人……这些事情,都是离玉城千里万里的距离。
沈卿说完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摸了摸彩遥的头,“彩遥不是孤儿,是凤家的女儿。”
彩遥心里苦涩不已,默默低下了头。这些零星的事情,到底告诉了她什么?她是凤家的女儿?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为什么凤家的女儿要嫁到龙家?为什么必须做王上的乐师?为什么母亲要逃离这一切?
为什么?
这一切,都没有答案,师傅也不知道,留出这么多疑问,她要如何去解决?
“娘后来去哪里了?”师傅说她走了,那她还会回来吗?
沈卿的手顿了,彩遥看到师傅倒映在铜镜里的脸,没有一丝颜色,“……她死了。”
彩遥的手握紧了,刚刚升起的期待陡落而下。
花家医庐里。
花老头正气得围着苻钰团团转,苻钰被花老头的狠样子盯着,虽是很不满意这样,但自知理亏,低头闷声。
“丫头,你是萧紫幽带来白吃白喝的,现在你也要带一个臭小子来白吃白喝?”花老头在说道后面的“臭小子”时,声音陡高了八度,拿眼扫了一下苻钰身后无辜站着的少年。
“我不同意。”花老头直摇头。
“花老头,你就让他留下来吧,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可以保证!”
花老头听苻钰说都听烦了,不停地向着小若挥手,“带走带走!”
“爷爷,小若可以帮你干活的,小若可以帮爷爷采药。”少年被赶,心中也有些委屈,连忙向花老头证明自己不只是会白吃白喝。
“我管你小弱小强的,老头的药自己采去,用不着……”花老头胡子一扬,本想说用不着他来帮忙采,就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也不再吼得那么高,不满瞪着的眼微眯起来,“你说你要帮我采药?”
小若点点头,“嗯!”
老头山下打量着小若,年纪虽小,但长得倒是高高大大,骨骼也十分强壮。花老头那像是心里一合计,这小子看上去又健康又强壮……花老头右拳砸在左掌上,把他带到自己没办法采药的悬崖斜坡,那是很划算啊!
正当花老头决定要使唤一下他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马嘶声。
苻钰扭头望,“该是萧紫幽回来了吧?”
苻钰暗自希望萧紫幽不要来那么刻薄地火上浇油。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紫幽进来了。不过是,青笠扶着紫幽进来屋里。
紫幽不仅头发有些散乱,身上的也衣衫皱巴巴还有些润湿的,沾染上了不少泥土。
苻钰看着不由一惊,这哪里是那个风度翩翩,镇静自若的萧紫幽!落难成这副样子!
“这是怎么了?”花老头见紫幽这样,眼睛里的怒气都快喷出来了。他一身乱糟糟的,四肢无力,唇色发白,额间微汗。
“摔了一跤。”紫幽抬起眼眸,淡淡答道。
花老头听着他这敷衍的话,额头青筋暴起。都多大的人,还会摔一跤摔得这样狼狈?!分明是落水了!
“带进去。”花老头气呼呼的说,说完便率先走进去了。一时也管不得苻钰和小若的事了。
青笠看着花老头满脸的不高兴,心里有些隐隐担忧,连忙扶着紫幽,匆匆跟着花老头到了里屋去。
“钰姐姐,那个哥哥怎么了?”小若在旁边看着,一脸不解,“怎么会摔一跤呢?好像还摔得不轻。”
“我也不知道啊……”萧紫幽又不是两三岁小孩儿了,摔一跤就还要人扶?可真是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