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叶沁渝这么一说,苏羽茗的双眸顿时焕发出难得一见的神采,惊喜问道,“当真?!”
“自然是当真,我怎么会拿小准叔的性命开玩笑。不过现在敬王一案还有些难以厘清的疑难杂症,小准叔一时半会是离不了大理寺的,你也先别回去,免得他分心。我看这样吧,先随我到洛安小住一段时间,也好放松放松心情,养养身子,可好?”
叶沁渝好说歹说,终于是说服了苏羽茗先到洛安,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学诚便接过画舫掌舵人一职,扬帆起航,直抵东都洛安。薛沛杒亲自到码头迎接,将萧家兄妹送上楚国公府的车马后又叫来一辆小型马车,方便安顿叶沁渝和苏羽茗等人,他与学诚骑着马,先到郊外兜一圈,以防有人跟踪盯梢,等夜幕降临才悄然返回位于洛安城郊的宅子。
阔别许久,苏羽茗再回到这里,心中十分感慨,现在这宅子里又多了仪安母子,较以往又有了些不同,热闹了许多。苏羽茗一眼见到那孩子便十分喜欢,抱在怀里久久舍不得撒手,最后还是到了该吃奶的时辰才依依不舍地交给奶娘。
叶沁渝知道她的心事,被薛汇槿那个渣滓荼毒后,苏羽茗的身体便不适孕育子嗣了,长久以来她一直对不能给叶赐准生儿育女一事耿耿于怀,如今见了仪安的孩子,怎不心生感慨?
那孩子似是与薛沛杒很是亲近,每次薛沛杒一抱她便笑个不停,大家都知道这是父女亲情,天性使然,但只薛沛杒一人蒙在鼓里,懵然不知,还只道是他这个叔父竟比当爹的薛淳樾还能讨孩子欢心,一直洋洋自得呢。
曹英泽不愿随他父亲回京,也不愿继续住到萧家,而是铁了心要查到苏羽茗的落脚之处。那日分开后薛沛杒便带着他们往城郊去了,城郊的官道人来车往,忙碌异常,曹英泽很快就把他们跟丢了,无奈之下只得悻悻然回到城中,觅了一处住所先安顿下来。
只是在洛安住下的苏羽茗心有挂碍,一直都闷闷不乐,每日里除了逗弄仪安的小孩时有些生机外,其余时候都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叶沁渝便想着带她到洛安夜市逛逛,散散心。
洛安夜市的喧嚣繁盛号称大业之最,经历过数番生死劫难的众人此时再游洛安,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叶沁渝第一次到洛安,是和刘翊乔装出游,还巧遇了薛淳樾;苏羽茗第一次到洛安,是为了寻找无翳子传人,帮叶赐准续命。如今时过境迁,洛安对她二人而言,既熟悉又陌生,还是那些街道,却已是不一样的心境。
可是不管外界如何热闹,没有叶赐准在身边,对苏羽茗来说都是兴致缺缺,情绪怎么也高不起来,连路也不好生看仔细,不知何时已经和叶沁渝等人失散了!苏羽茗在这山人山海、摩肩接踵的夜市里茫然四顾,连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都没看到!只听闻一声“小心!”,下一瞬便落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回过神来看时,却见是昔日的老熟人,连晋三!
“三哥?”
“叶夫人?!”
苏羽茗连忙挣开他的怀抱,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恬淡的从容,“三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不过,你不是已经和叶先生离开洛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叶先生……身体怎么样?”他没忘记苏雨的夫君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如果苏雨再回到洛安,很有可能是夫君病故,她回来另谋生计的。
“有劳三哥挂心,夫君他无碍,只是……只是有些事去了长兴,一时半刻回不来而已。”
“哦,原来如此……”连晋三说不出是悲是喜,但有一点失落是肯定的,“我看夫人独自一人,可是迷路了?不如我送夫人回家吧。”
“不用劳烦三哥,我不过是差杜鹃去买点东西,约好在这等她的。”
两人正说着,一连马车忽然驶了过来,一个女子拨开挡帘问道,“三哥,怎么还不跟上——这……这不是苏雨吗?!”
原来是卿尘,看来不只是哪家王孙公子点了卿尘到私宅,连晋三负责护送过去的。
“正是苏雨,卿尘姐姐,好久不见。”
“哎!当真是有缘,想不到竟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与你重遇!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公子天生有这福气!”
苏羽茗不解,疑惑问道,“卿尘姐姐这是何意?”
“这闹哄哄的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上来,咱姐妹俩车里慢慢说。”
“这……”,同时善弹琵琶的卿尘毕竟在醉春苑里关照过她,如今故人重逢,只不过是略说几句话,如果弗了她的意倒显得自己很不近人情,反正天色还早,上去和她略说几句话也无妨,因此苏羽茗便点点头,上了卿尘的马车。
马车“吱悠悠”地便重新启程了,走了一会卿尘才笑道,“不瞒你说,我这是去见一个听曲的客人,这人可奇怪了,每次点我都只是听曲,从不做那些不正经的事。”
苏羽茗笑了,“那不就好了,既不用劳驾姐姐,又能赚些使费。”
“唉……今日撞见了妹妹,姐姐也就跟你说说这些心里话。老实说这位公子当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姐姐我自第一眼见到他起便打心眼里喜欢他,只是我等烟花女子,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地位,不敢与他们那些王孙公子纠缠。前些时候他来听曲时还好好的,才过了两三个月,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整日郁郁寡欢,只知借酒浇愁,直把自己灌个烂醉才肯罢休。”
“哦?可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谁知道呢!这不,这会又叫我过去看他喝酒去了!”卿尘顿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霎时高兴起来,拉着苏羽茗说道,“妹妹!你可要帮姐姐一次!”
苏羽茗不解,“我?我能帮姐姐什么?”
“这公子是个琵琶痴,如果得妹妹你给他弹奏一曲,让他听听这天籁之音,说不定就能打开着心结了呢!哎呦,活该我在这巧遇你,想来必是上天的旨意了!”
苏羽茗大惊,“不、不,那怎么行呢,我、我已经许久不踏足烟花之地……况且我夫君极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姐姐,这个忙恕苏雨帮不了。”
“妹妹不忙推辞,如今去的是不是醉春苑,那公子在前面的酒楼摘星阁包了一个雅间,请洛安的一些亲朋旧友聚一聚,我等就是在帘后弹曲助兴而已,不用抛头露面的。我先前曾向那公子说起过你,他对你甚是神往的,你只消在帘后弹琴,弹完便走,我之后再与他解释,想来他也能听出你的琴技精妙,虽不能见面,但至少也能得到一番慰藉,你说这样可好?”
想不到骑马走在外侧的连晋三也帮卿尘说情,“夫人,这位公子确实是位好人,之前有几位权贵为了柳絮大打出手,还是他出来给我解围,如今看他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晋三也帮不上忙,只觉得过意不去,如果夫人能帮他一点,也算是好事一桩。”
“这……”苏羽茗陷入了两难,她本就不是善于拒绝别人之人,如今卿尘和连晋三又如此盛情,就更加难以推却了,于是便权当是报答昔日连晋三和卿尘待她的恩情,答应只在帘后弹一曲,弹完便走。
卿尘大喜,连晋三也因为能与她多相处些时辰而心下欢喜,不多时马车便到了摘星阁,卿尘带着苏羽茗来到雅间门口,直接叫苏羽茗从侧门绕道帘子后面,她先出去应酬一下众人。
在帘后的苏羽茗仔细地听着外间动静,那公子真如卿尘所说,情绪不高,卿尘热情地请安打招呼都没得到回应,只有周边几个王孙公子应酬了几句。卿尘很快便进了帘后,悄声叫苏羽茗调弦准备。
一阵婉转的琴音流泻而出,众人都道卿尘的技艺又精进了,然后又纷纷劝起酒来。不久这话题就绕道了朝政之事上,说道朝政之事就自然少不了当今朝中最炙手可热的谈资,户部和均输平准的吏治整饬改革。
其中一人对户部侍郎和太府寺卿十分赞许,直言户部侍郎薛大人和太府寺卿叶大人乃不世出的天才,也只有这二人联手,才能把大业的国库打理得如此盈余有度。
苏羽茗本无意听这些酒席谈资,但是那人竟说到太府寺卿叶大人,想来这当今世上,除了长兴叶氏,怕是也没有其他姓叶的能揽下太府寺的重任,难不成赐准和沁渝的族中这么快又出了一位奇才?看来她远离长兴日久,对京中之事竟后知后觉了。
“要说这薛、叶二人,短时内可能难分高下,不过这时日一久,高下立现!”
众人又是一片哄笑,笑问道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