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可以赋予大地生机,也可以带来毁灭。
这一年的大旱让这个连年战乱的国家岌岌可危,四处都出现了因为饥荒而引发的暴乱。
在这个灾情更严重的偏僻山村中,为了生存下去,村民做出了残忍的选择。
“吱呀”一双干瘪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推开门,枯黄的阳光从门缝中刺了进来。
屋中的尘土在阳光中原形毕露的飞扬,扩散,带起腐朽干燥的味道。
“家里的,人来了吗?”中年妇人像爪子一般枯瘦的手,掩着半边脸。
可悲的认为能遮挡住一旁孩子的视线,偷偷问向他的丈夫。
门前佝偻的身影没有回头,晃晃悠悠着坐在了地上,毫无生气的回答道:“没有。”
沉默了稍许,男人搓了搓手指,从身后摸出长短不一两根干巴巴的小木棒,拿在手里搓了又搓。
接着他缓缓的站起身来,稍显颤抖的蹭到床前,默默的看着在床上躺着的那两个小脸枯黄干瘪,眼窝深陷的孩子。
男人揉了揉眼睛,像是被掐住了嗓子般说道:“大娃儿,二娃儿,起来。”
村子里的娃娃们一般容易夭折,不像城里的孩子那般金贵,所以取名较晚,故而他们还没有正式的名字。
母亲看见这一幕,用牙死死的咬住嘴唇,把脸别了过去,却像是没脸面对一样。
两个孩子在床上默默的睁开了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二娃儿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父亲说道:“爹,娘,我饿。”
大娃儿十一二岁左右,低着头说道:“爹,弟弟饿的不行了,我去找点吃的吧。”
“不用去了,哪里还有吃的可以找,后山上凡是能吃的都被咱们村里人吃光了。”男人空洞着眼神,绝望般的说着。
大娃儿咬了咬牙,仍然坚持的说道:“要不我再去试试?说不定。。。”
“我说了不用去了!你已经没有力气走多远了。”男人斩钉截铁的说完,将藏着木棒的手伸到了两个孩子面前。
“抓!”男人仿佛下了狠心,他声音低沉的嘶吼道。
两个孩子看着父亲黄浊中带着血丝的双眼,心里莫名的恐慌与颤抖,就呆呆的看着父亲,不敢动作。
“抓啊!”男人见了这一幕浑身都颤颤巍巍起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
接着,就像是没气了一般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抓吧,愣着干嘛?”
大娃儿定了定心神,慢慢的抽出了一根木棒藏在手中,接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轻轻说了声:“没事,听爹的。”
二娃儿也可怜兮兮的从父亲手中抽了一根木棒藏在手里。
这一刻屋里莫名的沉默,仿佛一家人都屏住了呼吸,两个孩子缓慢的同时将手心摊开。
哥哥拿着长的,弟弟拿着短的。
短暂的窒息被母亲呜咽的声音划破,像是受了伤的母兽忍住叫声。
她满脸悲戚的抱住弟弟,将头死死顶在孩子的额头上。
父亲也晃了几晃,却默默的用一种小孩子看不懂的表情看着大娃儿。
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大娃儿的头说道:“你的木棒长,你去。”
大娃儿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却感觉像是身体里有东西被抽走了,一丝丝的寒冷从心头一直凉到指尖却很迷茫。
而母亲却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孩子的父亲,长着嘴半天合不上。
接着,她像发疯了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她的男人扑倒在地,一边乱抓一边嚎叫着
“你怎么能这么做!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你怎么忍心这么做!你还我的大娃儿啊!”
孩子的父亲却就那么愣愣的躺在地上,像极了僵硬的尸体,固定着表情,空洞着眼神。
二娃儿顿时被吓得哭了起来,大娃儿赶紧虚弱的爬下床试着去拉开疯狂的母亲。
而母亲则一把抱住了大娃儿,一边痛哭一边说道:“孩子啊!是我对不起你,是娘亲对不起你啊!”
大娃儿却慌张的不知所措,抓着母亲的手臂“娘,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哐当”
就在这时,木门被人从外推开,白炙的阳光涌入房间,刺的人眼睛生疼。
“换哪个?”一个干瘪憔悴的男人从门外拉着一个低着头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父亲无声的指了指大娃儿说道:“大娃儿。跟他走。”
母亲见此一声惨呼的从地上爬起来,要过去抱自己的孩子,却被父亲死死的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只能疯狂的撕咬父亲的手臂,二娃儿看着这仿佛从没有见过的父母也被吓得哭了起来。
而大娃儿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
然后站起身来,眼神复杂的走到了憔悴男人的身旁,偷偷的看了看父亲和母亲,却感觉格外的陌生。
憔悴男人将身后的小女孩扯到身前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轻轻的说了句:“别怪爹,乖乖的呆在这,下辈子爹再还你。”
小女孩死死的抿着嘴唇,眼神空洞的没有任何动作,然而眼泪却不争气的一个劲的流。
接着憔悴男人拉着身旁大娃儿的手,默不作声的往门外走。
就在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母亲将父亲挣扎开,满脸的泪水,状若疯狂的在地上磕头。
她惨呼道:“儿啊,是娘的错,你要怨就怨娘吧,娘不是人啊!我的儿啊!你别走啊!”
父亲也低着头侧过脸去,黄浊的泪水从脸颊流下,跪在地上哭喊:“造孽啊!”
大娃儿也流着泪的回头看了看,却被男人死死的抓住手臂,他虚弱的声音响起:“别回头,走吧,等你救命呢。”
“我不会医术,没有食物,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的命?”大娃儿转过头来说道。
男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沉默的拉着他走出了显得破破烂烂的家门。
走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路上,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哭喊声。
大娃儿的脑海里仿佛沉寂了下来,白炙的阳光变得昏暗。
两旁的房屋也渐渐显得死寂一般的黑白,想着刚刚父母奇怪的样子,不禁问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憔悴男人却毫无生气的反问道:“妖怪饿了都吃什么呢?”
“人吧。”大娃儿有点害怕,他不明所以的回答道。
“如果我们是妖就好了。”憔悴男人抿着干瘪的嘴唇,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娃儿的心中泛起了一丝寒冷,没有说什么,抬头看了看村后的小山。
想起了父亲曾诉说过的那个缥缈遥远,关于镇妖的故事。
故事里的村子是高人摆的阵法,为的是镇住一条祸害世间的强大妖龙。
若干年过去,高人的后代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镇守此地的阵法。
只不过到了现在,村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有能力的人了。
故而阵法也远不如从前强大,但庆幸的是村民们世世代代镇守在此,血脉里融入了阵法的气息。
只要村子里一直有人,阵法就不会崩溃。
大娃儿想到这摇了摇头:“妖真的比饿肚子可怕吗?”
没有多久,就在大娃儿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停下了脚步。
仿佛有些着急的拉着身后的孩子,进了他那因为饥荒而破败不堪的家。
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不远的村口有一个和尚,拄着棍子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村子。
而此时的小村后山上多出了一个形态不断扭曲变形的黑色人影。
在他降临到后山的这一刹那,山底下不知有多深的地底,一双巨大的眼睛睁开,仿佛黑暗中生出了两个血色的月影。
大娃儿跟着平时很熟悉,现在却很陌生的憔悴男人进了屋子。
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床上躺着两个像干尸一样的人,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只能机械似的呼吸。
顿时觉得比自己家还惨,又默默的低下了头,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
男人没有理会他,走到床前,看了看两个人的情况,沉默地说道:“娘,媳妇,别怕,咱们有活路了。”
床上的老妇人只是嘴巴动了动,发出了“咔咔”的牙齿碰撞声。
另一个中年妇女却用黄浊的眼睛看了看大娃儿。
接着她死死的盯着憔悴男人,用虚弱的声音恨恨说道:“畜生,还我的小玲儿。”
憔悴男人沉默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叔,你带我来你家是干什么呢?”大娃儿此时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大娃儿口中的李叔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李叔的眼睛仿佛更加的空洞了,低着头,沉默着。
接着他的表情突然狰狞,毫无征兆地拿起手边的木棒,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了大娃儿的头上。
“啊!”大娃儿惨叫一声栽倒在地,鲜血很快从头上涌出。
李叔也好几天没吃饭了,并没有力气可以将大娃儿直接打死,只是将他击倒在了地上。
大娃儿只感觉头上炸裂般的疼痛,满脸泥土的他拼命支撑自己的身体想要站起来。
却怎么也起不来,头上的血顺着脸颊落到地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听起来像丧钟的指针在摆动。
忍着剧烈的头疼,大娃儿有些绝望的问道:“李叔,这是为什么?“
李叔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显然也没有力气继续攻击。
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再积蓄力量,起来给大娃儿的生命终结。
大娃儿咬牙挣扎着想站起来。
而这时,李叔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只是眼神暗淡,落寞的看着他。
轻轻的说了句:“吃你。”
大娃儿震惊的睁大了双眼,浑身发冷,颤抖的嘶吼道:“你说什么?”
大娃儿心中涌出了巨大的悲痛与不可思议。
只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一切都显得静默,失血引起的耳鸣像是在脑海中劈凿一般巨大。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妖!”李叔仿佛一具尸体般说道。
大娃儿遭受这一系列打击后,强烈的求生欲望涌现出来,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接着他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忍着头痛,努力的移动着身体。
此时,李叔恢复了一些体力,状若疯狂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手里拿着木棒朝着大娃儿一步三晃的蹭去。
大娃儿见状,也赶紧挣扎着向门外爬。
但是却十分的艰难,失血过多的他,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手脚也没了力气。
拼了命的爬了一两米,在地上留下一道斑驳的血痕后,被李叔追了上来。
“砰!”李叔高举起手中的木棒,用尽力气的打在大娃儿的头上。
大娃儿顿时趴在地上不动了,头上传来的剧烈疼痛甚至让他无法呼吸。
李叔栽倒在了旁边,但他这次没有休息,很快就又举起了木棍。
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击打大娃儿的头,同时眼里流下了泪水。
随着一下一下的重击,大娃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从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嗬”的出气声,眼前开始闪现以往的片段。
一家人虽然经常饿肚子,但是父母相亲相爱,自己和弟弟总是在村子里和玩伴们淘气玩耍,日子艰难却和和睦睦。
直至从去年延续至今的大旱,土地龟裂,无法种植,父亲就带着自己在后山上找吃的。
但所有能吃的都被吃光了以后,村子又遭遇了强盗的袭击,接着发生了今天的恐怖事。
“你以为吃了这孩子就能活下去?”
就在大娃儿的意识马上要沉入黑暗的时候,一个苍老却带着鄙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李叔气喘吁吁的放下了手,抬头看了过去。
见来人是一个赤裸上身,手里拄着根黑棍的盲和尚。
他皱着眉头虚弱的说道:“你这个不正经的和尚,这没你的事。”
这个不太正经的盲和尚,听李叔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他眉角翘了翘说道:“施主,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我不想破戒,你放了这孩子,兴许我也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你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给我生路?”李叔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木棒慢慢的站了起来。
盲和尚听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接着和尚手腕一抖,几步来到身前,一把纯黑色的刀从手里的黑棍中刹那间拔出。
在李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瞬间削掉了他的脑袋。
顿时尸体倒在一旁,人头掉落在大娃儿的眼前。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腔子里喷出,在空中开出一朵朵红花后,落到泥土上悄无声息。
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娃儿勉强睁了睁被血糊住的眼睛,眯出一条缝隙。
看着眼前的人头,不自觉的嘴角翘了翘,看起来就像是在笑。
盲和尚慢慢的把刀收入刀鞘,蹲下检查了一下大娃儿的伤势。
发现他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便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这时一道很小很虚弱的声音钻入了盲和尚的耳朵“救我。”
盲和尚闻声看向地上躺着的大娃儿,挤了挤眉头。
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我就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但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说罢盲和尚一把将大娃儿抗在肩上,拄着黑棍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只留下两个不能动弹的将死之人,呼吸声也渐渐停滞。
然而危险却在悄然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