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兄弟的情谊
黑暗里,已经元气大伤,四分五裂的炀在不断地嘶吼着。
“为什么,那个降灵竟选择相信真珠?他们不是千年的宿敌吗?但降灵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白白浪费他的妖力去操控那些被杀死的镇民,原以为,逼真珠用银刀砍伤那些尸体,会让降灵误会而与他大打出手,结果……
“只有你才会这么愚蠢的方法!”邪风中又有声音在叹息,但这一次却是隐隐带着斥责和嘲讽,“在降灵的心底,他其实是承认真珠这个兄弟的。”
“兄弟?”炀不以为然地大笑了起来,“他们都是怪物,哪有什么兄弟之情?特别是真珠,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怨恨着降灵——他什么都有了,而真珠,却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才说你愚蠢。”黑暗里的声音又冷哼了一声,“你让降灵出手,不如我们自己利用这点去控制真珠——他必定是带着怨恨之心的——”
“要怎样控制?”炀的希望又燃烧了起来。
然而,那道飘渺的声音却没有回答。
“你自己好好想吧!”
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炀困在黑暗里苦苦挣扎。
“你不是答应了我,用你的力量为我疗伤吗?”
“疗伤?”已经模糊远去的声音冷冷地笑了声,紧接下来,便完全消失在风里……
他还会浪费力气为这个丑恶而愚蠢的家伙疗伤吗?
他现在身体里已有了六个阴阳师的灵力,今晚的一场策划,虽然没达到目的,但至少让降灵受了伤害。
他们那里的力量也因此而少了大半吧?
而炀的利用价值到这里已经完了!对于废物,他不会再多浪费一丝精力……
屋内,很明亮。灯火通明中带着淡淡的温暖。
降灵睁着眼躺在床上,目光中满是疑惑,而小狐妖就窝在降灵身边睁大了眼睛看着床边正在互瞪的两个女人。
“小丫头,你会弄疼降灵的。”一把抢过了杨妤手中的纱布,师宴弯下腰细心地为降灵包扎着,眼底写满了心疼。
“你这个坏女人粗手粗脚,才会弄疼降灵!”杨妤作势欲抢,但不经意却碰到了降灵的伤口。
降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眉微蹙。
“啊,降灵,对不起,有没有弄疼你啊?”
杨妤顿时手慌脚乱,心慌之下,一下子没站稳,竟就直直朝降灵跌去。
“啊——”
小狐妖一声尖叫,独自逃窜到了一旁,避免了被压扁的厄运。
“降灵!”
师宴惊呼,迅速地揪住杨妤的衣领,然而,用力太大,两人顿时狼狈地向后跌去,跌作了一团。
“痛死了!”杨妤捂着摔疼的后脑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丫头,我说过你笨手笨脚的,叫你不要插手了啊。”师宴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摔得这样狼狈。
“师宴。”
原本躺在床上的降灵已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然而话还未及出口,又被怒吼了回去。
“躺回去。”
降灵只好又乖乖地躺下。
师宴心痛地看着降灵因为强撑着坐起,而让伤口裂得更大,血流不止,“你这个大笨蛋。”
望着师宴眼中那隐藏的泪光,降灵讷讷地问:“师宴有没有受伤?”
“笨蛋。”一边低低骂着,她一边帮降灵包扎着伤口,“受伤的人是你。”
看见降灵微皱着眉,她不禁又心软地问:“很疼吗?”
降灵轻“嗯”了一声,老实地回答:“很疼。”
“那你没事坐起来干什么?”师宴又凶巴巴地吼了回去。
降灵顿时觉得委屈,满目无辜,“师宴摔倒了。”
“你——”喉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满满地塞住,师宴这一次没有再凶回去,而是细心地、温柔地在纱布上轻轻打了个结。
“我不喜欢降灵受伤。”
她微微垂下眼帘,低低地说。
“哦。”降灵淡淡地应了声。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受伤了。”她说着,紧抓住了降灵冰冷的手。
现在的降灵,会受伤,会流血,更会痛……
“哦。”降灵点头,却发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了手背上。
“师宴?”她哭了吗?
“闭上眼睛。”师宴抓着他的手,头依旧未抬,只是恶狠狠地下着命令。
“哦。”降灵竟也没反驳,听话地闭上了双目。
站在他们身后的杨妤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发现,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自己插进去的余地。
师宴是很坏,但她,对降灵很温柔。而降灵,也似乎只认真地听师宴的话。
心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奇迹般地没有难过的感觉。
忽然,她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逼视着自己,她蓦然回过了头。
屋外,空无一人,但冰冷的地面却躺着几根残缺的稻草……
是真珠吗?
她想起来了,真珠的身上也有“伤”……
夜,总是很安静。
安静得让人厌烦。真珠一个人站在黑暗之中,抬头望着天际那弯冰冷的月牙。
手臂上那个被洞穿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一阵冷风吹过,突然间,他竟感到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他不是人呵,怎么会有感觉呢?
自嘲地低笑一声,他低下了头,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眼底却有莫明复杂的神色掠过。
“一个人这么有闲情逸致赏月啊!”
不远处忽响起了一道微带着醉意的声音,真珠循声望去,只见红枫树旁,一名红衫女子正慵懒地半卧树下,手中拿着一个银白的酒壶,悠闲地自斟自饮。
风中那阵浓郁的酒香味,让真珠不自觉地微蹙了蹙眉。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来的?又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在这里,而自己却没有发觉?
打了个酒嗝,言湘拿起酒壶朝真珠举了举,盛情地邀请:“要喝一点吗?”
真珠冷冷盯着她,“我只希望你快点实现自己的诺言。”
他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是因为言湘许诺自己,只要一起对付了炀,她就会告诉他成为人的方法。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轻易地信了言湘?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这么期待成为人,这千年来,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但自从遇上成为了人的降灵,自从,他遇到了杨妤……心底,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悄悄改变着……
也许,他只是,突然间很想知道疼痛的感觉。
那天杨妤躺在他的怀中,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但他却无法理解那种疼痛。
如果那天他能稍稍知道一些那种感觉,杨妤就不会痛得那么厉害了吧?
而且现在,降灵也在痛……
“我向来是个守诺的人啊!我会让你成为人的。”言湘笑着从树下站了起来,带着醉意的眼底却有精芒闪过,“不过,我们可是说好了,先要解决了那个怨灵之王。”
来红枫镇之前,她占卜出了异象。而且这个异象表明将会与自己的女儿扯上关系,甚至,事关生死。当她吃惊地想再卜一卦时,却无论如何也卜不出结果,只是隐隐知道,一切与怨灵之王有关。
——这是个死劫。
也许杨妤根本就闯不过去,但她向来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就算是老天注定的,她也要力拼到底。所以,她连夜离开了开封赶到红枫镇,就是为了帮女儿化去这个灾劫。
但这件事她不敢跟女儿透露只言片语,而她,也迫切地需要帮手,所以,她用成为人的条件,留下了真珠。
“我会对付他。”不用她说,他也要先除去那个令人心烦的东西。
真珠冷冷地看了言湘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你身上的伤口要处理一下吗?”身后的言湘忽然问。
真珠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依旧自顾自地走入黑暗里。
“喂,我说做人啊还是不要孤独一个人的好,一个人的话,可是太寂寞了啊!”
言湘的话犹如针般直刺进了真珠的心头。
“寂寞……吗?”真珠冷笑,这千年来他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寂寞,他早已习惯了。
真珠慢慢地走远了,言湘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渐渐地消失。
这个叫真珠的家伙,其实是寂寞而可悲的呢!
但自己……眼底闪过一丝歉疚的神色,言湘轻叹了口气。
“娘!”
身后忽地响起了杨妤的声音,言湘一怔,转过身时,脸上又恢复了一片带着醉意的笑容。
“娘,你不要老是喝这么多酒。”
杨妤眼尖地看到她手中的酒壶,一把抢了过去。
娘喝酒事小,但要是发起酒疯来,那事情可就大了。
每次娘发酒疯,爹总是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倒霉的人,但也只有爹才能制得住她。
而现在,爹并不在这里。
“放心吧,我现在清醒得很。”言湘看了女儿一眼,笑盈盈地问,“怎么不呆在降灵房里?”
她记得女儿可是喜欢了降灵十年?这十年来,总是念叨着要找她的梦中情人,现在找着了,竟然不留在他的身边吗?
“还都不是那个坏女人!”
想起师宴,杨妤就咬牙切齿。
就算已经很清楚,降灵和师宴中间没有她再插进去的余地,但心里想想,还是很不甘心啊。
“那个该死的坏女人,我就不信我会输给她!”
杨妤轻哼了声,总有一天降灵会发现自己远比师宴更适合他。
言湘看了女儿一眼,轻轻一笑,“小妤啊,你还这么喜欢降灵啊?”
“那是当然的。”杨妤想也不想地就回答。
“哦,是吗?”言湘看了真珠离开的方向一眼,“既然喜欢,你应该呆在房里跟那个师宴争到底啊,跑出来干什么?难道我们家小妤这么快就认输了?”
“我哪里有认输了?我只是——”杨妤怔了怔,忽然间答不出话来。
她只是什么?
是啊,她跑出来是为了什么啊?
她……跑出来是为了找真珠的吧?刚才在门外看到那几根残破的稻草,忽然之间想起真珠还受着伤,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有些难受。
而且,刚才她还误会真珠杀人了,她应该要对他说声“对不起”。
嗯,没错。
她只是为了要跟真珠说声“对不起”。她错怪了真珠,应该要跟他道歉的,错了就应该勇于承认。
“娘,你有没有看到真珠?”迅速地给自己找了借口,她问言湘。
“真珠啊!”言湘满含深意地看着女儿不经意间露出的紧张,“他刚走不久。”
“啊?”杨妤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往远处的黑暗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言湘眼中闪过一抹奸诈的神色,忽然出其不意地又抢回了杨妤手中的酒壶。
“啊,娘,你还要喝?”杨妤不满地抗议,想夺回来,但只觉眼前红影一闪,她娘早就溜到前面不远的红枫树上,半卧枝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好不惬意。
杨妤气得直跺脚,“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爹。”
“呵呵——”言湘不以为然地轻笑,她哪里会怕那个笨蛋。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家伙还不是任由自己捏圆搓扁?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言湘一边喝着酒,一边开始转移女儿的注意力。
“啊,对了呢。刚才我看见真珠的伤口还没处理。”顿了顿,她注意观察着杨妤脸上的变化,“你们所有的人都只顾着降灵了,似乎都忘记了他啊,虽然不会疼痛,但也会难受吧!”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不过包不包扎也一样了,我看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口。”
她越说越小声,还不忘轻瞄树下一眼。
果不其然,杨妤不知念了句什么,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没踪。
“似乎还没搞懂自己的心啊!”言湘的嘴边露出了无奈的笑意,低声地自语:“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希望等你发觉的时候,不会太晚了!”
“那个笨女人就是搞不懂自己的心啊!”
忽然,“嗖”的一声,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窜出了一道小小的黑影,直接跳进了言湘的怀中。
竟是小狐妖汤远。
“呀,小东西,你从哪里窜出来的?”言湘挑了挑眉,又胡乱抚弄着小狐妖头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嘿嘿,当然一早就来了。被那个坏女人给赶出来的。”现在师宴那个坏女人只想一个人霸着降灵,谁也插不进去。
“师宴和降灵真是很令人羡慕的一对啊!”言湘不由得发出赞叹。
“对啊,所以说你那个笨女儿已经插不进去了嘛。”小狐妖见言湘发呆,偷偷地顶起言湘手中酒壶的壶底,浅尝了一小口。
嗯,真是好酒啊!
他边舔着嘴角,边说:“不过,你也不用羡慕别人了,你看看你那个笨女儿不是也心有所属了嘛,只是自己还搞不清楚。”
“真珠吗?”言湘用眼角瞄了眼正在偷酒喝的小狐妖,也不点破,“真珠倒是长得不错,但有一点很可惜,他并不是个人。我女儿要是嫁给一个用稻草丝线做成的家伙,不知道她爹会是什么想法呢?”
只要真珠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儿,她是不介意真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只是,她家那个笨蛋的承受能力似乎没有她强啊!
“啊?你不是说会让真珠变成人吗?”
又在偷酒喝的小狐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言湘,满面诧异。
言湘低下头,目光灼灼,“小东西,看来你来了很久了啊,偷听了不少话吧?”
汤远嘿嘿一笑,“我只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留住真珠那家伙的?他可不是单纯的降灵啊。”
“哈哈哈——”看着汤远那副装大人的模样,言湘大笑了起来,“小东西,你又知道些什么?”
汤远跳了起来,双爪叉腰,不满地瞪着言湘,“喂,我至少也活了五百多年,当然比你们这些凡人懂得多得多。”
“也不过是个活了五百年的小东西。”言湘笑着,眼底的光芒却让人捉摸不透。
也不过?
小狐妖狐疑地看了眼言湘。
这个女人显然也是颇有来路啊!
从她出现到现在,他们只知道她是杨妤的母亲。
仅此而已。
而此时,言湘似乎没有注意到小狐妖正狐疑地研究着自己,而是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要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这一回小狐妖终于听懂了,他一怔,继而跳了起来。
“啊,你不要告诉我,其实你是骗真珠的吧?”
言湘低头看了小狐妖一眼,笑得有些狡诈,“我只是说答应告诉他成为人的方法,并没有说,保证一定会成为人啊!”
小狐妖瞪圆了眼,“你比那个坏女人还奸诈一百倍。”想到真珠可能失败的后果,小狐妖只觉背脊发凉。
“真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把你砍成碎片的。”他好心地告诫言湘。
“是吗?”言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忽然拿起酒壶饮了一大口,眼底却掠过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真珠!”
远远的,杨妤就看见真珠一个人站在河边,那背影孤寂而又落寞,在那一刻,她忽然间觉得心头又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堵。
怎么回事呢?最近自己看到真珠,总是这样难受。
因为他的寂寞而心慌。
真珠并没有回头,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河水。
冰冷的月光下,他手臂上那可怕的伤口还暴露在空气中,可怕而让人心惊。
“喂——”走到真珠身后,杨妤小小声地说,“我帮你缝一下吧!”说着,她拿出针线,就要抓过他的手。
“不用。”真珠甩开了她的手,冷冷地拒绝。
杨妤以为真珠还在生气,轻咬了下唇,低声道:“对不起。”
真珠似乎怔了怔,但仍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刚才是我误会你了。”杨妤深吸了口气,忽然一把拽过真珠的身体,直视着那双黑沉如夜的眼眸。
“我娘曾告诉过我,要道歉的话,就要直视着别人的眼睛。那样才有诚意。”
月光下,那双晶亮的眼眸扑闪扑闪的,让真珠微恍了恍神。
他冷哼了一声,推开了杨妤,复又转过身去。
“你不用道歉。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那样想。”真珠看着河水,自嘲地冷笑,“更何况,我本来就是——”
他话音未落,忽然被杨妤截了去。
“我不许你再说自己是怪物。”话一出口,杨妤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半边。
老天,她究竟在说什么?
真珠回过头,深深望进她的眼里,那双漂亮而妖异的眼眸直直凝视着她,那眼神就仿佛要将她吞进去一般。
杨妤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真珠扬了扬眉,似乎也从那盅惑中回过了神,他忽然冷冷一笑,“你这样对我,是不是也是为了降灵?”
杨妤心中猛地一窒,一丝说不清的刺痛从心底漫延了开来。
“大混蛋,你以为我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吗?”愤怒顿时在晶亮的眸子里燃烧起来,杨妤气得满脸通红。
“我告诉你,我帮你缝伤口不是为了降灵,我救你,更不是为了降灵,就算现在我跟你说对不起,也不是为了降灵。”
真珠冷漠地看着那张通红的小脸,语气却很恶毒:“原来你不是为降灵求情的吗?那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话落,他竟真的就要拂袖而去。
“真珠——”杨妤料不到他说走就走,情急之下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真珠停住了步伐,眼神冰冷。
“降灵为了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杀他?”
真珠冷笑,“我没有让那个笨蛋救我。”
“你——”杨妤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不可理喻。”
“我也没让你跟我讲理。”真珠一把甩开了杨妤的手。
“真珠。”杨妤脚下一晃,已张开双臂拦在了真珠的面前,“你如果敢动降灵,我、我一定不会饶过你。”真珠如黑夜般的眸子似有什么光芒闪了闪,忽然,他一把扣住杨妤的双手,将她逼退至旁边的红枫树下,牢牢地困在双臂之中。
“你要怎么不饶过我?”
他盯着杨妤,红润的双唇扬起了一抹邪恶的轻笑。
“我——”杨妤气极,面对这样的压迫又心慌不已,顿时口不择言,“我会杀了你。”
“是吗?”真珠霎时敛起了唇边的轻笑,放开了杨妤,忽然间,心底不知怎的爬上了一丝厌烦和暴躁。“那现在就给我滚。”
他转过身,冷冷地道。
面对他的冷言冷语,杨妤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给堵得死死的,眼眶微热,“走就走!我才不会滚。”她转身飞奔而去。
回过头,真珠怔然望着杨妤远离的背影,忽然伸手轻捂住了胸口。
那道曾经由她亲手缝合的伤口,很烫,很烫……
第二天一大早,小狐妖就发现大家全都沉着一张脸。
顿时,清晨美好的感觉消然无踪。
降灵因为伤口疼痛而微蹙着眉,师宴因为降灵受伤则始终绷着脸,而真珠,原本就是一副冷漠的面孔,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却连杨妤都气鼓鼓地沉着一张脸,就像是谁上辈子欠了她的债一样。
“杨大娘,你女儿怎么啦?”小狐妖明哲保身地选择坐在言湘的肩头,然而,他话一出口,耳朵就被人狠狠地揪住。
“小东西,你刚才叫我什么?”言湘带着笑,笑容很美,很艳,却隐隐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小狐妖顿时惊觉自己口误,忍着疼痛强笑,“啊,是言大美女。是我错啦!是我错啦!”
言湘挑了挑眉,暂时放过了小狐妖,“小东西,你白活了五百年了,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是最忌讳称呼的吗?
“哦!”小狐妖可怜兮兮地伸出爪子揉着隐隐发痛的耳朵,吃一堑就要长一智啦,这里的女人们都是不能惹的。
言湘瞅了小狐妖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杨妤正气闷地站在庭院里用脚踢着小石子。言湘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妤,昨天还跟师宴抢了半天,怎么今天又不去看降灵了?”
杨妤没精打彩地看了眼里屋,撇撇唇,“不想跟那个坏女人吵架。”
言湘“哦”了一声,小狐妖却“嘿嘿”笑了两声,插嘴,“我看你是跟真珠吵架了吧?”
“啪”,杨妤立马给了小狐妖一下,“不准你提那个名字。”
小狐妖双爪紧捂着脑袋,痛得眼泪直流,她这一下可真狠!“你自己跟真珠吵架吵不赢,就把气发我身上啊!”
言湘瞅了眼小狐妖,觉得这只狐狸确实是够笨的,也难怪他老是挨打啊!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真珠走了进来,神色冷漠,手臂上的那道伤口,还是空荡荡的,并没有缝合。
杨妤偷瞄了他一眼,却又冷哼了声背过身去。
“真珠。”言湘含笑打了个招呼,但真珠却恍若未闻般直接朝降灵的屋里走去。
“看他那副杀人的样子,是不是要去杀降灵啊?”小狐妖惊出一身冷汗,“嗖”的一声,从言湘肩上跳了下来,偷偷溜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杨妤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跟了过去。
然而,才刚到门口,就看见师宴走了出来,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小狐妖吃惊地看着师宴,“喂,师宴,你就这样走出来,不怕——不怕真珠趁机杀了降灵啊?”
“降灵说想跟真珠单独谈谈啊!他相信真珠不会伤害他。”师宴扬了扬眉,唇角虽带着笑,但眼底所藏的担心却是骗不了人的。
杨妤气冲冲地插了一句:“昨天真珠才跟我说要杀降灵。”
师宴面色微微一白。
“既然降灵相信真珠,我们就相信降灵一次吧!”言湘笑着拉了师宴和杨妤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男人在里面谈事,我们女人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杨妤奇怪地看了言湘一眼,“娘,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啊!如果现在换成爹在里面,你一定冲进去了吧?”
言湘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那要看情况啊!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其实是我们这些女人无法理解的。”
“情谊?”小狐妖偷偷瞄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声嘀咕,“降灵和真珠之间会有兄弟情谊吗?”
门外,有人在焦急地等待着,而门里,真珠正冷冷地看着还躺在床上的降灵。
他的面色很苍白,就连双唇都是淡而无血色的,但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晶亮,依旧清澈,就仿佛能看透人的心一般。
真珠的眼睛盯在了降灵还缠着纱布的胸口上,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降灵蹙眉想了想,然后又老实摇头。
“不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想清楚一件事才去做,他只是觉得他应该救真珠,就救了。
真珠冷笑,“你自始至终都是个笨蛋。”他眸光一沉,掠过如刀锋般的光影,“就算你救了我,我也还是会杀你。”
“哦。”降灵淡淡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真珠微感诧异地扬眉,“你不害怕?”
降灵抬起头,深深望进真珠的眼里,“你身上没有杀气。”没有杀气,就表示真珠根本不想杀人。
降灵是这样认为的。
真珠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降灵啊降灵,杀人就非要有杀气吗?”手中银光一闪,银刀已握在了手上,他伸出修长的指,一点点地轻抚过那锋利的刀尖,神情冷酷,“其实,我很想把你砍成碎片,然后再吃下去,了我千年来的心愿。”
“真珠的心愿不是这个。”降灵忽然淡淡地说。
真珠握着银刀的手蓦然紧了一分,“哼,你又知道什么?”
降灵依旧看着真珠,根本就无畏于银刀上那锋利的刀芒,“你的心愿是不想再做怪物。你想做人,想会流泪,会痛,会真心地笑。”
真珠银刀一扬,架在了降灵的脖子上,“那是你的心愿吧?不要胡乱套在我身上。我只想杀了你。”
“我的心愿,也是你的心愿。”降灵直直望着真珠,“你也只是想得到幸福。”
“幸福?”真珠握刀的手猛地一颤,忽然重重地一把推开降灵,冷眼看着降灵胸前的伤口再度裂开,看着鲜红的血染红了洁白的纱布,真珠笑得就像地狱深处爬出的修罗,“像你这种已经得到幸福的人,没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真珠的眼里忽然掠过了一丝悲伤的神色,却是一闪即逝。
是啊,降灵是幸福的。他已不再是怪物,他变成了人,身体里不用再装着那种恶心的稻草丝线类的东西;他的身边有心爱的女人护着他;他已经会流泪,会感到痛苦,会感到快乐;他甚至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护,包括……杨妤……
而这些,自己却一样也没有。
相反的,与降灵不同的他,所拥有的又是什么呢?是千年的寂寞,千年的怨毒,还有千年的悲哀……
“你也会得到幸福。”降灵按着胸口,蹙着眉撑坐了起来,疼痛让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即使,现在你还不是人,但就算是怪物,也会有幸福的时候……”
——即使是怪物,也会有幸福的时候!
千年前,降灵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他曾经……幸福过吗?
真珠微垂下眼帘,想起了杨妤为他细心地缝合伤口,想起了杨妤不顾危险地以身相救……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吗?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幸福,他的幸福却是降灵施舍的。
因为,杨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降灵!
忽然间,胸口又开起灼烫起来,那道缝合的伤口就像要燃烧起来般,灼热感一丝丝地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甚至,渗透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禁蹙眉捂住了胸口,脚下不禁踉跄了一下。
“真珠?”降灵站了起来,想扶住真珠,但他忘记了自己身上有伤,才刚站起来,他身子一晃,已跌了下去。
“咣啷”一声,撞倒了床边的茶几。
真珠竟就那样冷冷看着他摔倒,身形动也未动。
“降灵!”
门外的师宴已闻声冲了进来,看到降灵跌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不禁吓得面色发白。
“降灵——降灵你怎么了?”她连忙惊慌地扶起降灵。
“没事。”缓过气来的降灵,对着师宴轻摇了摇头,所有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你真要杀他?”气愤不已的杨妤走到真珠面前,眼眸里写满了失望和伤心,“他曾经救过你啊,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还要杀他?”
真珠唇角微微一牵,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真珠——”杨妤急追了上去。
“小妤——”言湘一下没拉住,望着杨妤渐渐远离的背影,心底深处却涌上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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