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挺着娇生惯养的小身板去边关那苦寒之地,本就打着分功的主意,他和皇帝想的一样,笃定安国公能打胜仗,留下三分之一的粮草就是为了让安国公既打了胜仗,又饿死将士,削弱安国公的兵力。
但到了边关看见安远大军龟缩在城门里,一味守城,他便以为战事真的吃紧,认为安国公到底年纪小,撑不住这样的场面,这才开始怕了,打算捞一笔军功,等安国公“养好伤”,他再把指挥权交给安国公,自个儿先溜回京城就好了。
别的也就算了,但安国公受伤了这一句差点没吓死几个老臣,那些老臣们当即就让家中女眷卷包袱躲到南方去。朝臣们闻风而动,纷纷把家眷送走。老百姓中也有那聪明的,看朝中大臣们的家眷都跑了,只当雁门关破了,都卷铺盖要逃跑,引发了一场兵荒马乱,京城顿时就乱了。
皇帝听闻后,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龙椅有些烫,暗中把养病的皇贵妃送走了,皇后为此倒是气病了。
皇帝又问户部要粮草,户部把粮仓打开给皇帝看,就是没有,剩下的那点要应急在别的地方,再给了安国公,整个大齐就空了。皇帝没办法,焦头烂额,让朝臣们想办法,卖官鬻爵不一而足,就是没想过要让三皇子把吞走的那笔粮草吐出来。
这时候,傅卿云求见,皇帝拒绝接见,傅卿云便转而求见皇后。
皇后卧病在榻,苍白着脸见了傅卿云,等傅卿云行了礼便抢先安慰道:“国公夫人多礼了,你是为安国公的事来的罢,那三皇子为抢功劳才会给皇上写了这封信,明眼人一看便知,倒是引发了一场逃荒的风波。他说的话你别信,安国公定然没事的,要真是受伤了,连指挥战事都不能,北狄这会子早打到京城来了!”
傅卿云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皇后娘娘一说,臣妾心中安定许多,但是,三皇子和洪侯爷(洪犇。犇,ben,一声)护送粮草失误,边关战事吃紧,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臣妾心中便总是惶惶然的,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将士们支撑不住……那,嘤嘤嘤,我们国公爷如何能力挽狂澜……”
言罢,傅卿云捂住帕子哭了起来。
皇后脸上阵黑阵白,咳嗽两声,叹口气说道:“皇上对皇贵妃有愧疚,怜惜皇贵妃,少不得对三皇子言听计从,任由他胡作非为、胡言乱语。粮草的事本宫会让太子再催催。”
傅卿云心中暗嗤,皇后明明知道国库里没有粮草了,这些年京畿附近的城镇遭遇干旱,只能从鱼米之乡的南方调集粮草,可粮草任务分摊到地方上,官员们为自个儿谋私利,少不得推诿作假,想方设法克扣,等这一轮克扣下来,加上各地关卡花用的时间,哪里能赶得上运到边关支持战事,怕是那时候安远大军都饿成肉干儿了。
她也明白皇后的心理,无非是存着侥幸心,侥幸安国公能在粮草用完前结束战事。但任何事都可以侥幸,唯独这打仗不可侥幸,一瞬的延误,可能就是数万的人命啊!
傅卿云心念电转,对皇后也有了厌烦之心,便直接说道:“皇后娘娘,臣妾相信太子的能力,但臣妾实在担心安远大军,毕竟站在前线的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近日寝食难安,夜间常做噩梦,今儿个终于下定决心来求皇后娘娘,想捐献臣妾的全部嫁妆,希望臣妾的微薄之力能缓解前线的紧张!”
言罢,傅卿云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皇后吃惊地张大嘴巴,心中窃喜,面上却慈爱地劝说道:“国公夫人还是再考虑下罢,边关战事常有,每隔几年就要打一回,你有多少嫁妆也不够捐的啊!”
傅卿云则疑惑地说道:“这次不同,一是那北狄皇帝举整个草原的兵力攻打雁门关,二是,这次粮草被劫是三皇子和洪侯爷大意造成的,难道以后次次也会发生粮草被劫的事么?”
皇后一噎,只当傅卿云是个没见识的妇人,关在内宅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定南大军的粮草也被洪犇“弄丢”过,她心中无形中产生了一种优越感,眼底闪过轻蔑,口中却是“无奈”地答应了傅卿云的请求,并把傅卿云好好表扬了一顿。
回府的路上,傅卿云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擦干净,扁豆为傅卿云补妆,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夫人,您今儿个可算是白做了好人了,奴婢瞧着皇后娘娘面上和善,心里还看低了夫人您呢!虽说您是为了咱们国公爷才捐出嫁妆,可收益的却是整个安远大军,皇后娘娘就理所当然地收下,好像该您这么做的似的,明明是皇家弄丢了粮草,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理当首先把嫁妆捐出来才是……”
扁豆还要说什么,傅卿云脸色铁青地打断她:“住嘴!”
扁豆吓了一跳,见傅卿云面色难看,讪讪地闭紧嘴巴,以只有自个儿才能听见的声音嘟哝道:“奴婢说的就是事实嘛!”
傅卿云冷冷地看着她:“扁豆!早先我就跟你说过,祸从口出,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只能把你早些嫁出去,否则,我们国公府总有一天因你的嘴而遭受连累!”
扁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在马车地毯上哭道:“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奴婢一次!”
傅卿云扶额,她不过教训一顿,就把扁豆吓成这样了,看来真是她的语气和脸色太差了,也是,在皇后那里受了一顿气,这关系着安国公和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她若是无动于衷,才是个真冷血的人。
剪秋最会看眼色,连忙把扁豆扶起来,虽不知进宫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刚才扁豆的话也能猜出九成来,温声劝道:“夫人只是提醒你罢了,何时说过马上就把你嫁出去了。你说的这些夫人也知道的,只是不必宣之于口,放在心里自个儿明白就行了……”又列举几个因口舌之故而败家遭祸的豪门世族。
一通讲理带威吓,终于安抚住了扁豆。
扁豆诚恳道:“夫人,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傅卿云这才一笑,说道:“还是你剪秋姐姐明白事理,以后多跟你剪秋姐姐学学。好了,也不必从此就成了锯嘴的葫芦,只是得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这样也是为你好,你可别怨我说话狠,嘴上说得狠,总比以后你闯了祸,丢了性命强。”
扁豆破泣为笑,说道:“夫人放心,奴婢从未怨过夫人,知道夫人是为奴婢好。”
傅卿云含笑点头,扁豆最是心宽,剪秋也道:“扁豆妹妹是心直口快,万事不过心的,你要真是个记仇的,我今儿个还不敢开这个口劝你了。”
扁豆朝剪秋福了一礼:“多谢剪秋姐姐教诲。”
傅卿云点了点她额头,噗嗤笑了。
回府后,傅卿云当即对照嫁妆单子点了嫁妆,除了一些较为私人的东西,其他的全部运送到内务府,倒是把内务府吓了一跳,皇后身边的宫女出面说明,场面控制下来了,但跟随傅卿云一路前来围观的老百姓们看傅卿云的眼神却都变得敬佩起来。傅卿云趁机发动老百姓们捐款,大家都怕北狄真的破关而入,纷纷捐献个一文两文的,内务府门口堆了一大堆铜钱,还有把自家粮食拿来捐的,内务府门口门庭若市,随着时间的延长,来捐献的人越来越多,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傅卿云看这效果非常满意,本来运送嫁妆的下人就很多,有人问,下人们便骄傲地回答是安国公夫人要捐献全部嫁妆给安远大军打仗买粮食用,围观的老百姓里也有她的人,老百姓们凑热闹和围观的心理很严重,傅卿云正好就利用了这一点,围观的群众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京城贵妇们也不甘示弱,虽然没有傅卿云那样决绝,能拿出整个嫁妆来,但也捐献了不少的东西,好像谁捐少了就不爱国一样,争相攀比。
皇帝听闻后,大大夸赞了傅卿云,傅卿云的风头一时盖过了京城所有的妇人,比太子妃和太后、皇后还威风。
这次皇后把持住内务府这一块,把户部杜绝在外,大赚了一笔,等回过头来发现,她劳心劳力的,捡便宜的却是傅卿云,心中顿时不满,但是后宫不能参政,她哪里好意思广而告之天下,真正幕后操作的人是她?
太后这次抓了皇后的把柄,责怪皇后连安国公夫人都不如,人家捐了整个嫁妆支持边关,皇后居然一毛不拔!皇后更是后悔不跌,有苦说不出。
傅卿云捐献的嫁妆里有江南的良田,那些农庄上本来就储存了粮食,她把粮食全部交出来,又添上一部分“抢劫”的粮草,给了皇后,因是民间捐献,关心战事的民众担心粮草又被劫,被老侯爷暗中煽动后,自动自发地跟随军队护送粮草,保证安全运到边关。
民间捐款被皇后全部买了粮草,也按照这个步调来,老百姓里有游侠等人,功夫不比“劫匪”差,路上果然没出差错,平安到达边关,把三皇子气得鼻子冒烟。这相当于是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的护送军队,竟然连一群乌合之众都不如!
而皇后能及时买到粮草也是老侯爷的功劳,老侯爷把那批粮草分成数份,让退伍的士兵伪装成商人把粮食和药品等物卖给皇后,这就顺利成章了,连林家大舅舅都不用出面。
等边关大捷开始反压北狄的消息传来时,整个京城沸腾,而这时候三皇子已经回了京城,后又以战场受伤的理由被皇帝送到皇贵妃那里躲了起来,实际上三皇子也没去皇贵妃那里,而是去了他藏私兵的山里,查那丢失的粮草去了哪里。
第一次大捷之后,皇帝非常高兴,不等安国公凯旋就先论功行赏了,把三皇子提溜回来,因他指挥有功,又光荣负伤,便封了个大将军的职衔。
大臣们提到傅卿云破釜沉舟捐献嫁妆,带动民间捐款捐粮。皇帝厚脸皮给儿子封赏,还想给皇贵妃封赏,顺手便给傅卿云封了个县主,又顺理成章地给捐了一大批旧首饰的皇贵妃捞了一个好名声,又赏赐了很多金银珠宝。
皇后又气病了。
傅卿云接了圣旨,无奈地笑了笑,她封的是宝和县主,封地在宝和县,那个地方她前世南逃的时候见过,是贫穷的小县城,辖地年年入不敷出,更别说能给她上贡了。
皇帝也太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