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往年,人间总是沧桑,当时却是惘然。
……
大宋帝国都城,京都。
时值顺启十八年冬,大宋帝国已在分分合合、征战杀伐中,走过了几千年。
雄伟堂皇的大启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边,默然肃立。
大宋帝国皇帝赵文罡端坐龙椅之上,皱着眉头,手里捧着一大堆奏折,一会儿快速翻看,一会儿又慢慢地认真看着,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众臣看着赵文罡阴晴不定的表情,都在心里默默地做好应对准备。
就在众臣又要唧唧喳喳的时候,赵文罡到底是放下了手里的最后一道奏折,然后,目光冷峻地环视了一遍文武百官。
众臣低着头,没有人敢贸然接住皇上的目光。
赵文罡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奏折,笑呵呵地说:“今年这个冬天热闹啊,啊?历来,你们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今年怎么变了口味?”
他顿了顿,像是要清一清嗓子,再用手拍拍龙案上厚厚的奏折,然后说:“大宋的这个冬天,我们只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可在这么厚的奏折里,却是各种声音,各种调子,让朕甚是为难啊……要不,君臣之间就敞开心怀,再议议?——户部尚书宫太卿!”
听到赵文罡点名,年迈体弱的宫太卿立刻出列,手里拿着笏板,抱拳施礼:“老臣在!”
赵文罡:“先说说看吧。”
宫太卿躬身施礼:“遵旨!这件事,诸位其实都已经看到。今年入冬以来,中州连下十天大雪,京都百姓全被困在宅中,市贸、集市、出行严重受阻。”
宫太卿左右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僚,继续说:“老臣从先皇以来就主事在户部,像这样的大雪,还真的没有见过。而且,据老臣所收悉的各地参报来看,东陆九州各地,都是这个情况。”
赵文罡听宫太卿说完了,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脑袋说:“列位臣工,大宋摊上事儿了。列位在奏折里是反复争论,却没有任何一条是建设性的意见,现在列位可以畅所欲言。”
这时,工部尚书武康出列,躬身施礼:“启禀皇上,以微臣之见,这场大雪既然已经下了十几天了,以眼前之困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啊。”
然后,他回头看着宮太卿说:“既然宫大人认为这是从未见过的大雪,那么请问,宫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宮太卿听出武康对他的说法是颇有微词,自然要争辩一番的:“我希望武大人看清楚一件事,如果这场雪,再这么下着,那么这个冬天过去之后,大宋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赈灾。为此,老臣斗胆启奏:朝廷理当向九州各地派出钦差大臣,到实地查勘灾情,以便及时赈灾。”
坦率地说,皇上赵文罡并没有真的看懂这场雪,也没有认真地去听宫太卿的奏言,在他眼里,大宋帝国开国以来,像这样的雪天,虽不说绝无仅有,但也没有必要如此郑重其事。
在他眼里,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才是他比较关心的。
但臣子有奏,皇上得有圣断。赵文罡抬起头,看着宮太卿说:“准奏!那么,接下来,户部尚书就要即刻拟制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宫太卿点头,躬身:“谢皇上,老臣这就差人立刻照办。”
赵文罡点点头,嘴里“嗯”了一声,又说:“这还有第二件事,礼部尚书温世泽。”
温世泽立刻出列,向皇上赵文罡躬身施礼:“老臣在!”
赵文罡说:“这第二件事,你来说吧。”
温世泽知道,剩下的事,一个是皇上赵文罡打算力排众议,昭告天下,将要立容妃之子赵颖仲为太子。另一件事,是道极学院即将面临新一轮招生的事情。
这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还是有差别的。
温世泽心里更清楚,赵文罡希望自己先说立储的事情,但历来,立储、登基、天灾、人祸,都是每个王朝不得不慎而又慎的事情,这些事情处理不当,不是引发朝议波澜、点燃党争蓄火,就是埋下手足相残、天下震荡的祸根,甚至有可能自断龙脉、由盛而衰。
想到这里,温世泽放缓语速说:“这第二件事,是今年道极学院招生的事情。这是修行界与俗世界的一件大事情。诸位想必都知道,修行界四大门派中,道极学院与朝廷始终是心手相连、风雨同舟的。道极学院的招生方向,必将影响着大宋未来的人才储备。”
听着温世泽冠冕堂皇的陈述,皇上赵文罡只觉得味同爵蜡,在他心里,立储一事才是最重要的,对温世泽的话他是怎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略微不快地说:“自太祖、高祖以来,学院每两年春季招生,已成惯例,学院招生一切议程、规则,全都是学院自己说了算,这件事情拿来廷议,尚书大人,你觉得有必要吗?”
温世泽并不畏惧皇上的不快,他有自己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是满朝文武也不能不考虑的。
他再次躬身施礼:“启禀皇上,也正是从太祖、高祖以来,道极学院每一届招生事宜,都是由礼部去接洽的。接洽的过程中,朝廷也会召见道极学院的人,申明朝廷所需人才的培养方向,以便修行界与俗世界顺应融洽的人间秩序。”
赵文罡听到这里,略微提高了声音:“那么,尚书大人,你觉得像道极学院玄之宗师这般方外之人,可是朝廷想召见就召见的吗?”
温世泽从来都是骨头比较硬的,他的直言不讳在朝廷里还是小有名气的。此刻也是当仁不让:“皇上,朝廷自然不能随意召见玄之大宗师,但是可以召见道极学院玄之宗师大弟子时又空,或者道极学院首执南宫无尘。朝廷理当讲清未来大宋人才需求。这个,这个也属惯例。”
赵文罡有些气馁,他知道,大宋开国以来,修行界与俗世界历来是心手相连、风雨同舟的。道极学院招生事宜,大则事关大宋未来,再要求廷议立储之事已经有些勉强了。
而且这里有个不争的事实是,如果没有修行界的呵护,俗世界的繁荣稳定就缺少了坚强的后盾和保障。这一点,满朝文武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遇到与道极学院有关的事情,即便是再小,推过去,终究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赵文罡只好说:“那么,你可有什么建议?”
温世泽点头:“有!臣斗胆建议:先把别的事情放一放,由礼部即刻与道极学院接洽,先行商议朝廷人才所需事宜。”
无论怎样克制,赵文罡的眉头仍是紧了一紧,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准奏,退朝!”
……
……
道极学院,玄清楼。
这是一片源自远古时期的遗落之境,坐落在道极学院一侧。
当年,有始之母大化,把自己的宏愿、发肤、神采散落人间,玄之大宗师启动玄天、乾元、波岚、龙吟、风啸五股罡气,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和心血,采集、分类、组合,用有始之母散落人间的宏愿、念息,打造出了这片清静无为之地。
从道极学院上空俯瞰这片道极遗落之境,刚好与道极学院的位置,构成了八卦图的两个圆点。与道极学院周边的山山水水,形成了元亨利贞交互轮回、层层演进又必然关联、应人之心绪而自由切换的修行之地。
这便是极道遗落之境玄清楼。
玄清楼的整个布局契合缘起、行健、繁荣、自化的逻辑进序,形如一张硕大无比的八卦图,演绎着人间疾苦、历史流嬗、王朝更替、道极次序。
在这张略微呈椭圆形的八卦图里,包含着一个恢弘寥廓的世界,与整个八卦图的时序,交融无间。
每位修行者都可以看见天地万物,在其间循着一条必然的轨道极速运行。每个卦象俱是卦中有卦、形外无形,暗合尘俗沧桑巨变,巧契天道跌宕起伏,形似地球的自转与公转。
月光宁静、大地沉寂。玄之大宗师运行玄天、乾元、波岚、龙吟、风啸五股罡气,旋身而置寥廓冰川,凝神聚心,沉身端坐,看万象丛生却又暗合道极的八卦图,风云集聚,意念奔流……
片刻后,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他轻抚苍髯,微笑:有始之母啊,我好像明白了,您为什么会在道极第二纪涅槃大化。
忽然,他站起身,看着玄清楼外漫天飞雪,似有所悟,便向大弟子时又空缓缓推出一个意念。
正在极道遗落之境打坐修炼的时又空,感应到玄之宗师的气息,知道宗师要召见他,立刻起身,顷刻间已来到玄清楼四层。
这时,宗师已躺在一张檀木摇椅上,悠悠地晃动着身体。一身道风仙骨,矍铄有神,即便是蜷窝在椅子上,如一团天上流云,只见出尘无碍。
时又空恭敬地沏好一壶茶,放到宗师的案几上,恭敬地肃立一旁。
茶香盎然浮动四处,转眼间整个四层楼已是迷离如雾,清香笼罩。
玄之慢慢睁开眼睛:“空空啊,为师就喜欢你沏的茶。世间任何事物,到你手里,那就顿生无穷妙趣啊。”
时又空谦和地微笑着,他已接近不惑之年,一身玄色便服,像是一朵黑色的云,包裹着一颗硕大的翡翠,在玄之面前,他没有丝毫地拘束,而是双手合十,翻转,再合十,微微躬身,敬候玄之宗师的谕教。
玄之悠悠地说:“中州的雪,终究是来了。”
时又空明白宗师的心意,微微颔首道:“敢问宗师,这场雪,该怎么看?”
玄之从摇椅上缓缓站起来:“中州的雪,天下的雪,将会给俗世界带来极大的灾难。世间的劫难,总是一波又一波的,看得老夫都累了。”
时又空心里一惊:“宗师,如此看来,俗世界将有一场灾难?”
玄之慢慢踱步,走到窗前,站定:“不,表面上看起来,是俗世界的灾难,往深里想,何尝不是修行界的灾难。”
时又空明白了。他低头再问:“敢问宗师,道极学院招生在即,我们,该怎么办?”
玄之宗师凝神,略微思索一下,说:“今年招生,对准两个方向。一个是设防炽凰冲破封印。另一个是为你即将到来的小师弟量身制作。至于招生标准,过去,我们讲心性第一、修行为二、杀技为三。这次我们调整为:宏愿为首、心性为要、修行为次、杀技为末。”
听完玄之宗师的话,时又空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如果魔煞至宗炽凰冲破封印,这就不止是俗世界的灾难了,而是修行界的灾难,这也是玄之宗师刚才那句话的本意。
但时又空更多的是喜,他快乐地问:“宗师,小师弟真的要来了?”
玄之宗师笑笑:“雪灾即将开始,他也该来了。”
时又空这才双手合十,翻转,再合十:“宗师谕教,我和二师弟召南澍,会和学院首执南宫无尘一起办好。”
玄之宗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场雪将会带来什么,真希望道玄宗、灵观和蓬莱阁也能有所防范。如果他们还是不能放弃狭隘的理念之争,只怕最后首先衰落是他们,而不是道极学院。”
时又空跟着玄之也走到窗前说:“宗师,如果这场雪灾给大宋带来灾难,学院将如何应对?”
玄之看着窗外飞雪不止,远处的艮岳山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尽管这是道极遗落之境,但仍被飞雪覆盖着,像是玄之此刻的心情,一片迷茫。
玄之回头看着时又空:“学院各部学子都来自九州各地,从现在开始,学院各部龙战境界以下的道者,幽溪境界以上的裁执和学子,都可以自行分赴各地州,等朝廷的赈灾开始后,他们就要参与赈灾,或者协助大宋各州府赈灾。”
时又空点头,颔首:“谨遵宗师谕教!也许,这是学院学子历练修为境界的最好时机。”